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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內監來傳話,稱前殿席散。故立政殿的筵席也隨之散去,外臣們的妻女一一再拜告退,長孫氏則按著禮數將不同的訓誡勉勵之話相應地說上一遍。
輪著穆清時,殿內外臣的家眷已寥寥數人,所剩的大多是後宮嬪妃。她大禮叩拜後,起身垂眸跪坐著候等那幾句場面上的話,臺階上頭卻靜默了半刻,並未等到預期的那幾句。
“二郎這一路過來,且不論蔡國公勞苦功高,便是顧夫人也極是不易,箇中苦楚艱險外人只道其一二,又有哪一個能知曉個七八分呢?”長孫氏陡然開口,穆清的目光又往下垂了半分,身子更向下壓了一壓。
“顧夫人堅不受封,倒是令人越想越生出愧意,我若就此算了,豈不是成了個不知禮的,還如何表率後宮,儀範天下?我且記得蔡國公府僕婢不多,人丁亦稀薄些,估摸顧夫人平素也沒個助力幫襯,故著意精挑了宮人六名,姿容禮數皆屬上乘,詩書棋畫無不精通,不日便送往蔡國公府上,以解夫人之憂勞。”
殿中的官眷宮嬪皆屏住了呼吸,靜得大家能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
比照當朝《六典》,三品以上大僚可置妾室六名,十幾年來蔡國公身邊只她一人相伴,此事無人不知,便是最大度賢淑的婦人,亦難免心存羨慕,眼下這一道恩旨,分明是在替杜如晦充實後院,上有所賜,焉敢不受?況且從長孫皇后的話中可知,她竟已拒過一次恩賜,若再拒一次,無異於掌摑皇家臉面。
座中幾個心思巧慧的隱隱覺察出這位顧夫人與皇后之間的關係必定另有乾坤,都想瞧瞧穆清的應對。
穆清依舊端莊恭肅地跪坐與臺階下,心中縱是電閃雷鳴,身形卻是紋絲不動的。出乎眾人意料,她往下垂蓋著的睫毛微微抖動了幾下,展臂伏拜,朗聲謝恩:“皇后殿下體恤下情,妾身蒙殿下垂憐,感激涕零,卻是無以承謝,惟有好生善待皇后賜下的宮人,和樂共處,方能安心的。只是,只是拙夫,他尚未知此事,不知他……”
四座皆暗暗吃驚,彷彿無人敢信她竟坦然接受了這燙手的碗,聽著這話裡的意思,還準備好好地捧回家供著。
長孫氏原就明豔的容色此時因如花般綻放的笑顏越發動人,“顧夫人賢惠,且不必耽心蔡國公如何,大約此刻聖人那邊的恩旨也下了。”
穆清心頭一抽,藉著再拜掩住面上的怨怒,再抬頭時,笑容已安妥地掛在了面頰兩側。
“還有一樁,府上的大郎與二郎,我看著極是喜歡。聰敏好學,與承乾一處唸書多有進益,聖上的意思,便留他兄弟二人在東宮常住,隨侍太子。”說話間長孫氏笑吟吟地扭頭望了一眼身側的兩個孩子,“待來年青雀開蒙,少不得要與夫人的四郎多親近。”
殿中的官家夫人們心思疾飛。前一刻賜宮人時。自以為聽出了穆清與長孫皇后之間的嫌隙,正暗自琢磨著日後同這位顧夫人往來時該如何拿捏分寸才好,下一刻情勢急轉直上。杜府的大郎和二郎竟是要常伴太子了,這意味著如今杜如晦是御前頭一等的重臣,日後杜家的兩個兒子便是下一位君王跟前的要人,杜府根基穩若泰山。這情形直教她們左右為難。
接踵而來的辭別。道賀,穆清都不知道是如何應付過來的。腦中滿是六個尚未曾謀面的宮人。出宮的一路上,她甚至聽不到替她打傘避雪的內監同她絮絮地說道了些甚麼,只顧著滿心的疑惑。
若是英華還在,佔盡君恩。長孫氏與她姊妹為難,還在情理中,如今英華已逝。後宮再無人能擋了她,她這般處處針對。卻是為何?餘恨難消麼?
若要說恨,只怕還輪不上她。穆清已從當日傳話的小宮婢口中得知原委,推敲出了始末。雖說英華未害於長孫氏佈下的暗人手中,然她的戕害之心確鑿,且若非她有意引逗英華往玄武門去,英華又怎會死於李建成箭下。穆清心內冷冷一哼,要恨,也該是由她怨恨長孫氏才是。
突然一個念頭飛掠過穆清的腦海,那小宮婢尚在偏院關著,待宮人送至府中,只怕是要瞧出些端倪來,還是要及早命人送去別處關押了才好。
心緒紛亂了一路,冷不防被內監的一喚,抬頭才發覺宮門已在前頭。宮門口的馬車已去得差不多,只剩了自家的兩駕馬車還在那處候等。遠遠的便望見杜如晦一身絳紫的朝袍負手立在車前等著。
也不知他立在雪中等了多久,不知寒冷,不顧同僚異樣的眼光。穆清的心被狠狠揪了一把,仿若來自於他的暖意隨之穿越淒冷的降雪,滲入她的四肢百骸。甚麼宮人,甚麼怨念,一瞬間消散得乾乾淨淨,紛飛白雪中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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