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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實。
他洗乾淨衣服,晾乾穿上,將布袋搭在背上,打了個唿哨,悲傷而孤獨地繼續往前走。
最後一片黃葉飄離枝頭時,冬天來了,段嶺亦踏上了進入玉璧關的道路。
玉璧關外全是南逃的難民,他混在人群裡,聽人們說著遼語、鮮卑語、漢語與黨項語,各地的口音混雜在一起,大家或是拖家帶口,或是妻離子散,孑然相吊,哭的哭,訴苦的訴苦,慢慢地往南邊走。
他走在人群中,一眼望去,滾滾洪流,足有三四十萬人,不知何處才是盡頭。
玉璧關不願開關,難民們便只得沿將軍嶺翻過去,有被元軍射死的,有摔下山崖粉身碎骨的,沿途屍體,衣物俱被剝得精光,段嶺一路上見慣了死亡,卻仍忍不住為這景象而流淚。
幸虧在第一場雪到來之前,玉璧關終於開關,難民們感天動地,擁進了中原。面朝分岔路口,段嶺一時竟不知何去何從。
“打聽一聲。”段嶺問,“西川往哪兒走?”
“西川?”有人答道,“遠得很呢……”
一句話未完,後頭的人群便催促快走,將段嶺與那人擠散,段嶺只得又問西川怎麼走,又有人問他:“你去西川做啥哩?”
“找我爹!”段嶺隔著一個麻木的男人,朝五步外的人喊道。
“西川,自然是沿著西邊走!”那人答道。
於是段嶺走上了另一條路,然而人的腳步總是快不過風雪,越走越冷,關內的冬天來了。
他自打離開鮮卑山,就一路衣衫襤褸,像個乞丐般走了過來,沿途搶到幾件粗布衣服,便囫圇裹在身上,頭髮亂糟糟的,腳上還全是血泡。
待到了西川時,我爹都快認不得我了,段嶺心裡自嘲道。
好幾次他看見南陳計程車兵經過,突然就有種衝動,想上前去攔著馬,說我是你們的太子,快帶我去西川。
然而只是想想,想也知道,別人只會把他當成瘋子。段嶺只得繼續往前走,直到落雁城下時,段嶺實在走不動了。
再這麼走下去,他只會在路上冷死。
北方全境入冬,段嶺不得不進落雁城去避寒。
第一場大雪毫無預兆地降臨了,雪紛紛揚揚,溫柔地覆蓋了大地,一夜間全城雕欄玉砌,破廟裡、街頭巷尾,都是戰亂中的流民,所幸段嶺擠到了破廟中的一個位置,靠著半堵漏風的牆,保住了一條小命。
曾經熟悉的感覺再次襲來,飢餓、寒冷、傷痛,孩提時至為深刻的記憶正在不停地啃噬著他的靈魂。飢餓像一頭貪婪的狼,咬著他的五臟六腑,毫不留情地把它們揪成一團;寒冷則像一雙刺骨的手,不停地撫摸著他只有一層粗布裹著的身體;傷痛猶若針刺般,從全身各處襲來。重重摺磨令他整個人都在痙攣。
他抱著自己,縮成一團,哆嗦著從牆上的一個小洞口朝外望,看著城裡溫暖的燈光與紛紛揚揚的大雪,它下在每一個地方,覆蓋活著的人也覆蓋死去的人,綿延千里橫亙萬年。
在他的背後,則是廟宇裡陳舊而脫漆的,慈祥的菩薩掐著拈花指,俯覽面前悲傷而寒冷的靈魂。
這一夜,落雁城中凍死了一千四百多人。
翌日段嶺踉蹌起來,往廟外走時,這暫時的棲身地裡已有將近一半人停下了呼吸。
他必須馬上去市集上找份餬口的活兒,否則再過一夜,自己也將死在這裡了。市集上人來人往,大家都裹著襖子,段嶺站在雪地裡,以懇求的眼神望向每一個打量他的人,凍得無法開口。
“賣身嗎?”有人問他。
“不賣身。”段嶺哆嗦著答道。
幾個地痞只覺好笑,拍拍他的嘴,讓他張口,檢查他的牙齒是否整齊,讓他走幾步,段嶺剛邁開步,接著他們又去看蟋蟀了。
他猶豫是否要將匕首當了,又或是拿著匕首,頂在別人後背上,搶點錢,哪怕是抓住攤子上的錢就跑,說不定也能緩得燃眉之急。這天下所有的土地,所有的錢,按道理說都是他的,但他始終沒有這麼做。
“我沒有偷錢!我沒有偷夫人的錢!”
那句話一直在他的腦海裡迴響,及至日暮時,不知何處喧譁起來,有人喊道:“烤火去啊!”
市集收攤,段嶺便跟著人跑,巷子裡頭有房子燒了起來,不少人圍在外頭烤火,段嶺聽見裡頭有嬰兒啼哭聲,忙抓起一把雪,包在褡褳裡,捂在臉上,衝了進去。
“誰的孩子?!”段嶺著急地問。
沒有人回答,段嶺四處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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