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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上的斤斤計較,亦是為了提防子女不要出了偏差,走到她力不能及的地步。
媽媽笑起來豪氣勃發,怒起來亦有橫掃千軍之勢。媽媽威嚴,而我這個小女兒對媽媽是敬而不畏,箇中的原因,應是我始終知道媽媽是愛惜子女的。春耕時節,媽媽給我穿上了她做的花布鞋,傍晚時分下起了雨,媽媽關照,別到外面玩,小心弄髒鞋。我偏偏在雨中玩了一圈,一雙新布鞋自是變了模樣,媽媽一看,揮手就要打,我拔腿就跑。這一跑不要緊,又犯了方向性的錯誤,不往別處跑,偏往剛剛春耕過的油菜地裡跑。媽媽大聲命令二哥追趕。二哥力大腿長跑得快,很快闖進泥地將我從泥漿裡拎出。媽媽見拎回一隻泥猴,罵也罵不出來了,取了根繩子要二哥將我吊屋前的槐樹上,又提了把大椅子放槐樹下。二哥心領神會,繩子一端套樹上,一端圈我身上,然後把我放椅子上。那年的油菜花開得特別好,媽媽說,“牛犁一道,人犁一道,油菜花自然開得好。”媽媽不管如何責罰,我仍在她的庇護之中。馬克&;#8226;吐溫有過這樣一句,“我給我母親添了不少亂,但是我認為她對此頗為享受。”如果子女小時候的添亂對媽媽來說還是一種享受,那後來呢?媽媽的望死,有對身體的氣餒,有對自己因年老給子女帶來負擔的擔憂,是不是也有一群長大成人的兒女仍在給她添亂的煩惱?
媽媽的怨和愁亦有媽媽的侷限,秩序是在亂中建立,我們的大家庭,不也是在歷史的風雨變亂中慢慢地有了自己的規模和秩序?而我沒有理由向媽媽提更多的要求,媽媽能夠亦愛亦恨帶愁帶怨兼病兼痛地活到七十二,已是超然和驕傲。至少以我的承受力,媽媽的擔負於我不可想象。聽二哥說,媽媽臨終前,二哥跟媽媽說了一些安心的話,昏迷了四天四夜的媽媽居然清淚漣漣,並連著答應了兩句“好!”媽媽的聲音滿屋子的人都聽見。簡直是奇蹟!一個左右腦溢血四天神智不清的人何以在臨終時對旁人的語言作出了清醒反應?莫非媽媽始終堅守了一線清醒的意識?這需要多強的精神意志?!
父親喪事後我離開家的一段日子,據說媽媽精神逐漸健旺,面色紅潤,亦發了體,長胖了些。性格亦放下了許多固執,變得隨和平易。如果天意再給媽媽一些歲月,媽媽會不會真的快樂起來?會不會學會做一個多想想自己,多關注自己身體,輕鬆享受生命樂趣的人?
11月12日,是送媽媽最後一程的日子。媽媽這天依然體面精緻,形容安詳。我想用雙手捂捂媽媽的臉,被人拉開,說是不能將淚水滴在逝者的臉上。陽間人的眼淚,陰間即為火。我的媽媽與我,確已陰陽相隔。
薩克雷在《名利場》中說,在孩子們的口頭心裡,母親就是上帝的名字。媽媽生前,我們從未細心領會“媽媽”一詞的聖潔與偉大,在媽媽身後,我們怕也難全部領會。而在媽媽的棺前,我心裡重複一句話,媽媽,如果有來生,有來生的來生,我還是您的女兒。
母親喪事期間,我的高中同學紛紛前來探望,哀悼。在父親喪事期間來過的同學,此次又頂風冒雨前來弔唁我的母親。有同學特意從長沙趕回汨羅,意在安慰一個月間失父喪母的我。我在湖南的學生,亦有從深圳、岳陽、長沙連夜趕回汨羅相聚,悼念逝者,亦安慰生者。不能前來的,亦電話、簡訊相慰。江蘇的同事朋友,亦來電致意。我返江蘇後,11月24日,長沙的三位同學又聞信從長沙驅車趕往我父母墓地獻花弔唁。直至今日,亦有慰問不斷。
父母一個月間相繼告別人世,不知是天意的神奇,還是天命的暴虐,而我無可奈何看著爹爹媽媽漸行漸遠之時,亦感覺我身邊真情的強大足以抵抗突然而至的荒涼。爹爹媽媽見我立於大面積的溫暖的人群之中,他們亦可放心了吧?
同學,學生,同事,朋友,對兩老的感懷弔唁,讓我覺到了人世真情的奔湧起伏,希望這聖歌之禮,穿越天上人間,抵達父母靈魂的聖殿。這亦是我的人生鼓舞,沒齒不忘,終生珍惜。
還有那些眾多的我熟知和不熟知的人們,那些垂垂老矣亦堅持為媽媽守靈至深夜的父老鄉親,那些在父親的喪事期間和在母親的喪事期間沒日沒夜勤懇忙碌的身影,那些非親非故卻情深意長的眼淚,是對爹爹媽媽的懷念,亦是媽媽留給子女們的明鑑:大半輩子的艱難困苦,縱使自己朝不保夕,衣食堪憂,也終懷一顆憐憫心,不忘關懷他人。
事後,兩位兄長代表全家至永新村有高齡老人的家庭一一拜訪。“父母所重念者,我親厚之”,媽媽天上有知,一定會喜笑顏開。那些還在為兒女們操勞著的老人中,不知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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