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第3/4 頁)
園”就有“翡翠園”那樣的匾額一樣。屬於韓府的悲憫心不是母親的悲憫心,這部分悲憫心像“翡翠園”一樣富麗堂皇,恢宏大氣,居高臨下,又像它腳下的凌波河一樣源源不斷,細水長流。這悲憫心光耀了韓府的門庭,成就了韓府許多佳話。這悲憫心在凌波河開免費的渡船,搭簡易棚給乞丐住,在路口設鍋煮粥安撫漂泊人的腸胃,這悲憫心是以韓府的奢華為背景的。
韓府的奢華沒有了,韓府的悲憫心卻承繼下來。擔著這付悲憫重擔的就是韓綺梅的母親。
韓家完全敗落,常有親朋戚友暗地接濟,兩個哥哥的學業得以維持到高中畢業。家裡稍有積餘,母親總會拿了家裡的東西派遣幾個子女今天送東家,明天送西家,結果時因送派不均或實在沒得送了引起大非小議。楚暮卻因餓極偷吃了一口人家送的綠豆糕捱了頓好打。父親對母親的做法不滿,家業已空,沒必要打腫臉充胖子,韓家人穿的是補丁疊補丁的衣服不會沒人看見。母親總說韓家富過,家裡人不要餓死就行。母親對外仍好博施濟眾,仍是賢慧,對家人日漸苛刻,脾氣越來越暴躁,家裡的氣氛日漸沉悶。父親說,母親的精神困住了,左衝右突的,出不來了。隨著父親去凌波鎮供職,兩個哥哥相繼參加工作,韓家漸漸寬裕,母親不近常理的脾氣仍舊未變。
韓綺梅回家沒告訴家人,她在凌波鎮汽車站下車,拖著行李箱走了不遠的路到了凌波河碼頭,乘汽輪很快到了家門口。離家不遠有個老式碼頭,那曾是韓家的一部分。
采薇園靜立在高坡上的綠蔭之中。
白色主調的牆壁,粉紅色的圍欄,四圍修竹挺拔,古樹巍峨,碩大的玉蘭花閃爍其間,整個采薇園簡約靈秀,暖意融融,從哪個角度看,都是溫馨雅緻的所在。韓綺梅心裡的家,一半截然封閉,一半明朗敞開。在截然封閉的那一半,一直下著一場秋冬季節罕見的大雨,下了不只一百年,那裡寒流刺骨,沉悶潮溼,在黯淡的溼霧裡有繁花不斷生長不斷消亡。那裡是不變的,又是不斷變化的。
眼前的采薇園,如母親頭上梳理得光潔圓溜的盤龍髻,它帶著歷史的神秘,缺乏現實性。采薇園經過了改建,不見老屋的半點痕跡,韓綺梅仍能在那裡觸控到千年古木的筋脈,它帶著古藤的氣息,潮溼腐朽的氣息,陰陰沉沉的反覆出現在她的夢裡。不管她走多麼遠,這氣息沒有一刻離開過她。采薇園的美麗,是浮在韓家歷史長河上的一個泡沫,晶瑩剔透,吹彈即破,韓家的歷史則蒼白著一張老態龍鍾的臉,若近若遠的注視著這個脆弱的泡沫。
她覺得自己就在這個脆弱的泡沫之中,她在韓家歷史的每一個拐彎處,韓府每一個園名都牽繫她仰望的目光,那湮滅的輝煌之中也浸漬過她的淚水,她與韓府一起經歷最具古典風華和文化神韻的時代,也與韓府一起經歷了天崩地坼般的非常苦難。她時常對著眼前的采薇園默默無言。那懷抱金字匾而死的偉健的男子,被活活打死的模樣也曾出現在她的身邊。對於歷史的變遷,繁華的委地,她沒有什麼感慨,自古至今,有數不清的傾國傾城的事件驚天動地發生又煙消雲散。各類強者暴力傾軋,政權的改革與改良致使社會動盪重構,這中間總有一陣颶風要波及弱枝危巢。世道滄桑,一座園林的傾覆,又有什麼可以感嘆和抱怨的呢?而采薇園上空淒涼的月光,月光下顛蕩不安的凌波河,河岸院落中遭遇變故時那混亂的驚恐、顫慄、屈辱、撕心裂肺的哭泣,沉沉地壓在她的心頭,生命所經受的無常的苦,她苦苦咀嚼。感悟歲月深處突如其來的亡故和痛楚,成了韓綺梅鄉愁的濫觴。她童年破碎的夢境行進在永遠消失了的廢墟,如今她只要獨自一人,仍喜歡躺在一方陰冷的門檻(采薇園的門檻又高又寬)上想一些古舊的心事。身外之物是死也帶不走的東西,何以要蜷曲了身子死抱著身外之物不放呢?這樣的想法只是搖曳於千叢蘆葦中的一點螢火,韓綺梅已覺是對先輩們莫大的輕慢。
韓綺梅未近園門,就聽到了母親與幾個婆婆姥姥高聲談笑。
自韓家家境好轉,來家裡串門的人越來越多,越來越勤密,大爹二叔,三姑六婆的,接連不斷,有的還拖兒帶女。
韓綺梅一手提著皮箱,一手推開園門,叫了聲媽,沒人應,她往裡走大聲地叫著媽。從底樓東面的客房裡傳來母親興高采烈的聲音,是梅梅回來了。
母親從客房出來。接著劉家灣的丙桂奶奶、羅屋墩的春荷大姑從客房門口探出頭,滿臉堆著笑,朗朗地說,大學生回來啦。韓綺梅叫過丙桂奶奶好春荷大姑好,提著皮箱上樓。
母親快速地把韓綺梅從頭到腳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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