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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旁邊的白面書生王滴插言:“誰讓你尿排長一褲了?”
這是在悶子車上的事。我們從家鄉到部隊來,坐的是悶子車。車上沒有尿罐,撒尿得把車門開啟一條縫,對著外邊直接滋。“老肥”有個毛病,行動中撒不出尿,車“哐哩”“哐當”的,他站在車門口半小時,沒撒出一滴尿。別人還等著撒,便說:
“你沒有尿,佔住門口乾什麼?”
“老肥”說:“怎麼沒尿?尿泡都憋得疼,就是這車老走,一滴也撒不出來。”
這時排長見車門口聚成一蛋人,便吆喝大家回去,又拉“老肥”:“尿不出就是沒尿,回去回去!”
誰知“老肥”一轉身,對著車裡倒撒了出來,一下沒收住閘,尿了排長一褲。把排長急得直蹦跳:
“好,好,李勝兒,我算認識你了!”
王滴的話說中了“老肥”的心病。“老肥”的眼圈更紅了。
我安慰“老肥”:“你不要太在心,尿一褲不說明什麼。”
“老肥”又悄悄對我說:“王滴最會巴結排長了,中午我見他給排長洗衣服。”
我說:“行了行了,誰不讓你洗了?” 正說著,眼前走過一隊蒙族人。長袍短褂的,騎著馬,大衣領上厚厚的一層人油。河南哪裡見過這個?大家不再說話,立在那裡看。
突然王滴問:“怎麼不見女的?”
新兵連 第一章(2)
一個叫原守———大家都喊他“元首”的,用手指著說:“怎麼沒有女的?那不是,勒紅頭巾的那個!”
果然,一個人勒著紅頭巾,是個女的。只是長得太難看了,臉曬得黑紅。
這時王滴說:“我明白了,邊疆地帶,能有這樣女的,也算不錯了。”接著正了正自己的軍帽。
蒙族人過去,又看四周。四周是茫茫一片戈壁。王滴指著地上一個挨一個的小石子,告訴大家,所謂戈壁,原始社會便是大海,不然怎麼一個挨一個的小石子?不然怎麼到現在還寸草不生?
“老肥”不滿意了:“怎麼寸草不生?看那不是樹木,還有一條河。”
大家順著“老肥”的手指看,果然,遠處有一簇黑森森的樹棵子,旁邊還有一條河。它的上方,升騰著一片水汽,在空氣中顫動。
可離開那簇樹棵子,別的地方就沒有什麼了。
於是大家說:“別管大海不大海,反正這地方夠荒涼的!”
王滴說:“排長帶兵時,還說在蘭州呢,誰知離蘭州還有一千多!”
“老肥”說:“那你還給排長洗衣服!”
王滴馬上面紅耳赤:“誰給排長洗衣服了?”
兩個人戧到一起,便想打架。我把他們拉開。這時班長站在營房喊我們,讓我們回去開班務會。
班長叫劉均,是個老兵,負責我們的軍事訓練。班務會就在宿舍開,大家各自坐在自己的鋪頭上。班長講了一通話,要大家尊敬首長,團結同志,遵守紀律,苦練殺敵本領。接著又對中午吃飯提出批評,說大家太浪費了,羊肉排骨還不吃完,每人剩下兩塊,倒到了泔水桶裡;以後不要這樣,打到盤裡的菜就要吃完,吃不完就不要打那麼多。大家聽了,都挺委屈,原是為了面子捨不得吃完,誰知班長又批評浪費。於是到了晚飯,大家不再客氣,都開始放開肚皮吃。盤底的菜根兒,都舔得乾乾淨淨。“元首”一下吃了八個大蒸饃槓子。似乎誰吃得多,誰就是不浪費似的。
這時“老肥”又出了洋相。下午的菜是豬肉燉白菜。肉瘦的不多,全是白汪汪的大肥肉片子,在上邊漂。但和家裡比,這仍然不錯了。大家都把菜吃完了,惟獨排長沒有吃完,還剩半盤子,在那裡一個饃星一個饃星往嘴裡送。“老肥”看到排長老不吃菜,便以為排長是捨不得吃,也是將功補過的意思,將自己捨不得吃的半盤子菜,一下傾到排長盤子裡,說:
“排長,吃吧!”
但他哪裡知道,排長不吃這菜,是嫌這大肥肉片子不好吃,突然闖來“老肥”,把吃剩的髒菜傾到自己盤子裡,直氣得渾身亂顫,用手指著“老肥”:
“你,你幹什麼你!”
接著將盤子摔到地上。稀爛的菜葉子,濺了一地。
晚上睡覺,“老肥”情緒壞極了。嘴裡唉聲嘆氣,在門口翻身。我睡醒一覺,還見他雙手抱著頭,在那裡打滾。我出去解手,他也趿拉著鞋跟出來。到了廁所,帶著哭腔向我攤手:
“班副,我可是一片好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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