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部分(第2/4 頁)
來,他總算看到了我。我停住筷子,望著他,等著他開口。但他什麼都沒說,好像我生來就是坐在他對面的,就像牆上掛著的水彩畫一樣自然。摸出一支菸來,他燃著了煙,頭靠在椅背上,瞪視著天花板,像個哲學家般沉思,同時慢條斯理的吐著菸圈。一支菸抽完,他站起身來,問:
“幾點了?”“差十分八點。”我說。並沒有看錶,他的行動比鐘錶更準確可靠。“我去上班了,再見。”
“再見。”我輕聲說。聽著他的腳步聲穿過房間,聽著一連幾道門的開闔聲響,聽著皮鞋踩在花園的碎石子小徑上,再聽著大門被帶上時那最後的“砰”然一聲,留下的就是無邊無際的寂靜,和膠凍得牢牢的衝割不破的冷漠的空氣。我端起飯碗,毫無食慾的望著那熱氣騰騰的稀飯,一直到熱氣渙散而全碗冰冷,才廢然的放下碗,走進客廳裡。
蜷縮在一張對我而言太大了的沙發中,用椅墊塞住背脊後的空隙,拿起一本看了幾百次的葛萊齊拉,我靜靜的斜倚著,像只怕冷的小貓。小下女悄悄的走進來,把一杯香片放在我身邊的小几上。“太太,今天吃什麼菜?”
“隨便。”小下女走開了。隨便!無論什麼事都隨便,何況是吃什麼菜?管他吃什麼菜,吃到嘴裡還不是同一的味道!
就這樣斜倚著,讓時間緩緩流去,讓空氣凝結。微微的眯起眼睛,希望自己陷入半睡半醒昏昏沉沉的境界。無知比有知幸福,無情比有情快樂,而真正幸福快樂的境界卻難以追尋。我似乎是睡著了,一夜失眠使我容易睏倦,我眼睛酸澀沉重,而腦子混沌昏蒙。隱隱中,我又看到了那個黑色的棺木,黑色,長形,他們正用繩子把它墜入那暗沉沉的坑穴裡去。黑色的棺木,黑色的繭!咬不破的繭!我發狂的衝過去,大聲的哭叫:“不要!不要!不要把媽媽釘死在那個黑繭裡面!不要!不要!媽媽咬不破它,就再也出不來了!”
有人把我攔腰抱起,用一床毛毯裹住我,我閉著眼睛在毯子裡顫抖啜泣。睜開眼睛,我接觸到爸爸憔悴而淒涼的眼光。他低頭望著我。“別哭,思筠,媽媽已經死了,她死去比活著幸福。”“不要那個黑繭!不要那個黑繭!”我仍然狂叫著。
爸爸把我抱離墓地,有幾個親戚們接走了我,她們拍我,搖我,哄我,然後又彼此竊竊私議:
“看吧!這孩子八成有她母親瘋狂的遺傳,你聽她嘴裡嚷些什麼?大概已經瘋了。”
瘋了?已經瘋了?我坐正了身子,甩甩頭,把坐墊放平。那杯香片茶已經冷了,我啜了一口,冷冷的茶冰涼的滑進肚子裡,使我顫慄了一下。瘋了?或者瘋狂的人比不瘋狂的人快樂,因為他已沒有思想和慾望。對不對?誰知道呢?
時間過得那麼慢,一個上午還沒有溜走三分之一。我站起身來,走進了花園裡。花園中陽光明亮的在樹葉上反射,我眨了眨眼睛,迎著太陽光望過去,只幾秒鐘,就眼花繚亂了。人的眼睛真奇怪,能習慣於黑暗,卻不能習慣於光明。大門響了,小下女提著菜籃氣急敗壞的跑進來,看到了我,她喘息的拉住我,上氣不接下氣的說:
“太太,有一個男人在我們家門口,已經三天了。他每天看著我,我一出門就可以看到他,總是盯著我。剛剛我去買菜的時候他就在,現在他還在那兒,就在門外的電線杆底下!”
我注視著小下女,難道她已經足以吸引男人了?我冷眼打量她,扁臉,塌鼻子,滿臉雀斑,一張合不攏的闊嘴,永遠露在嘴外的黃板牙。再加上那瘦瘦小小尚未發育的身子。我有些失笑了,搖搖頭說:“沒關係,大概是過路的,別理他!”
我的話還沒有說完,那敞著的大門口就出現了一個男人,穿著件白色尼龍夾克,一條咖啡色的西服褲。一對銳利的眼光從披掛在額前的亂髮下陰鷙的射過來。小下女發出一聲誇張的驚呼,嚷著說:“就是他!太太,就是他!”
那個男人跨進門裡來了,背靠著門框,用手拂了拂額前的頭髮,靜靜的凝視著我。我渾身一震,心臟迅速的往下沉,似乎一直沉進了地底。不由自主的,我深吸了口氣,向後退了一步。小下女躲在我的身後發抖。終於,我能剋制自己了,我回轉身,推開了小下女,說:
“走開!沒有事,這是先生的朋友。”
然後,我走近他,竭力遏制自己說:
“我不知道你已經回來了。”
他苦笑了一下,說:“回來一星期了。”“今天才來看我?”我問,儘量把空氣放鬆。“進客廳裡來坐,好嗎?門口總不是談話的地方。”
我叫小下女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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