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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孩子的手腕折了,大概是脫臼,我告訴他們我願意出錢僱轎子,讓他們送孩子到城裡的醫院裡去,可是他們不肯,堅持要殺公雞祭神,請道士唸經,並且請幾桌酒。我倒不是小氣出這筆請道士請酒的錢。只是孩子的手就完了,你看怎麼辦?”爸爸放下了紅筆,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
“鄉下人,簡直無知,我去和他們說去!”
爸爸媽媽幾經交涉,最後是全盤失敗,他們只相信神仙和道士,不相信醫生。結果媽媽拿出一筆鉅額的賠款,讓他們請道士作法。然後回到家裡來,用一根粗繩子把我結結實實的綁在床柱子上,用皮帶狠狠的抽我,我的哭叫聲和院子裡道士們作法的聲音混成一片,從來沒有一個時候,我看到媽媽生這麼大的氣,我被打得渾身青紫,哭得喉嚨都啞了,媽媽才住手。爸爸把我解下來,抱到床上去,嘆息的說:
“孩子還小,打得也過分了。”
“你不知道,阿福是個聰明孩子,現在卻註定終生殘廢,我會負疚一輩子!”媽媽說,一面走過來給我蓋棉被,並且輕輕撫摸我手上的鞭痕。因為媽媽眼睛裡有淚光,我覺得分外傷心,那晚,我足足哽咽了一整夜。而院子裡,殺公雞聲,唸經聲,也鬧了一整夜。天亮了,阿福的母親來了,出乎意料的溫和,扭扭捏捏的說:“阿福一定要我來講,叫你們不要打小鷓鴣,說不是她推的,是他自己摔下來的!”
媽媽看了我一眼,大有責備我怎麼不早說的意思,爸爸摸了摸我的頭,對阿福的母親說:
“打都打過了,也就算了!倒是阿福怎麼樣?”
“已經不痛了,今晚再殺一隻雞就可以了!”那女人笑吟吟的說。可是,阿福的手一直沒有好,當他吊著手腕來找我玩的時候,我卻本能的躲開了,我變得很不好意思見他,為了那該死的一推。媽媽說我變安靜了,變乖了。事實上,那是我最初受到良心責備的時候。倒是阿福總趕著找我玩,每次還笑嘻嘻的對我說:“你不要生我的氣,你媽媽打你的時候我不知道嘛!”
由於我總不理他,他認為我還在為那個丟掉的風箏不高興,一天,他對我說:“等我的手好了,我一定再做個風箏給你,賠你那一個,也做個虎頭的,好不?”一個多月後,我們舉家搬進了城裡,以後東遷西徒,到如今,十四年過去了,我怎麼料到在這個小海島上,這碧潭之畔,會和阿福重逢?“想什麼?”任卓文問我。
“你怎麼會到臺灣來的?”我問。
“完全是偶然,我跟我叔叔出來的,我叔叔來這裡經商。啊,我忘了告訴你,我後來在城裡讀中學,住在叔叔家,叔叔是個商人。”“這隻手,你沒有再看過醫生?”
“到城裡之後看過,已經沒有希望了!”
“喂,”維潔突然不耐的叫了起來:“你們是怎麼回事?以前認得嗎?別忘了還有兩個人呢!”
“十幾年前天天在一塊玩的。”任卓文笑著說:“真沒想到現在會碰到!”“這種事情多得很呢。”維潔說,居然又說出一句頗富哲學意味的話:“人生是由許多偶然堆積起來的。”
“你走了之後,我真的做了個虎頭風箏,用一隻手做的,一直想等你回來後給你,可是,你一直沒回來。”
我想笑,但笑不出來。半天之後才說:
“那個該死的虎頭風箏,但願我從沒擁有過什麼鬼風箏,那麼你的手……”“算了,別提這隻手,我一點都不在乎!”他打斷我,笑著,卻真的笑得毫不在意。
“我很想聽聽,風箏與手有什麼關係。”維潔說,一面對她哥哥皺眉,那位拘束的哥哥現在簡直成了個沒嘴的葫蘆,只傻傻的坐在那兒,看看任卓文又看看我。
我說出了風箏的故事,維潔點點頭走到船頭去,把浴巾丟在船艙裡,忽然對任卓文說: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然後向水中一躍,在水裡冒出一個頭來,對船上喊:“大哥,你還不下水來游泳,在那兒發什麼呆?”
維德愕然的對他妹妹瞪著眼睛,我卻莫名其妙的紅了臉。
一年後,仍然是八月。
我正坐在走廊裡看書,一陣輕輕的腳步聲走了過來,我佯作不知,於是,我聽到身後有個聲音在說:
“我送你一樣東西,猜猜看是什麼?”
我猛然回頭,任卓文正捧著個龐然巨物站在那兒。
“啊哈!風箏!”我大叫,像孩子似的的跳了起來:“虎頭風箏!你在哪兒買的?”“自己做的,用這一隻手!”他笑著說,然後含蓄的說:“十五年前飛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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