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部分(第2/4 頁)
們溼淋淋地貼在路面上,隨著高溫腐爛成清醒的草本木香。還有彷彿香灰般一束一束的枯萎針葉,密密麻麻地在地上鋪出厚厚的一層,那是在上海高階街區或者市中心的花園裡密集種植的加拿大細芒針葉松。
冬日無邊無際的白霧,整日整夜地籠罩著這個城市,人們的呼吸、汽車的白煙、空調轟隆運轉的廢氣,都和天地間的白霧融為一體。冬天的上海寒冷、漠然、鋒利、寂靜,同時具有一種末世來臨前竭盡所能的狂歡氣息。人們互相說著
“Merry Christmas”,然後在party散場後裹緊黑色的大衣,在冷雨裡獨自攔一輛黃色的計程車回家。
而梅雨季節就來得溫和得多,它緩慢、潮溼、黏膩,不易察覺。
彷彿高中下午第二節的化學課。空曠的校園在無邊無際的水蒸氣裡發出朦朧的毛茸茸輪廓,眼皮上跳動著讓人思維混沌的熱度,太陽化成水,淋在地球上。這一切的來臨,只需要幾場溫熱的大雨,幾次在傍晚時分將天空裡的碎片紅霞吹散成硃砂的季風,幾聲從遙遠的海邊傳來的長長潮汐聲,春末夏初的愉悅季節就過去了。
隨之而來的——睡覺的時候不再能期望入夜後的涼意會如期而至,悶熱的黑暗裡,只能開啟空調,卻又不得不在黎明之前,在僵硬的冷風裡輕輕地給自己披一條細羊毛的毯子,或者抱緊身邊那個人的胳膊。而剛剛洗好的頭髮,不能再指望在換好衣服、穿好襪子之後,它就已經自然地在初夏明亮的陽光裡蓬鬆乾透,它依然溼漉漉地貼在脖子上,你必須拉開抽屜找出吹風機來。
這樣的日子,整個上海都浸泡在雨水裡,雨滴打在摩天大樓玻璃外牆上的聲音,在深夜裡聽起來,像是舊電影裡的鋼琴曲。而所有人的心跳聲,都在雨水裡變得混沌起來,彷彿漸漸溶解在了巨大的氣泡裡。天空翻滾過的巨大烏雲,被季風吹動著,彷彿奔走著的黑色綢緞。
我望著落地玻璃外的黑色天幕,感覺到頭皮持續發麻,彷彿無數把看不見的剪刀,此刻正懸在我的頭頂。
會議室一片死寂。
只有頭頂的中央空調噴氣口持續呼呼發響。
所有人都彷彿把氣管紮了個死結——誰都不想發出第一聲“打破寂靜”的響動。
宮洺坐在會議桌的次席位置,目光低低地自然垂落在桌面上,睫毛柔軟得彷彿能被風吹動一樣。他的表情看不出憤怒,也看不出失落;看不出沮喪,也看不出慶幸——他的臉上看不出任何一種情緒。他只是安靜地坐在那裡,像一個在時裝秀後臺無所事事趁著空當在看一本小說的模特。
我小心地抬起眼睛,正好對上葉傳萍的臉。她坐在會議桌主席的位置,目光裡潛伏著一隻金屬豹子。我看完她,又看看坐在我對面的顧源,不愧是親生母子,他們兩個的眼睛裡,都沉睡著一種安穩的兇狠,這和顧裡那種彷彿耗子精般齜牙咧嘴、雷聲大雨點兒小的尖酸刻薄有著本質的區別。如果作一個比喻的話,那就是顧裡頂多腳踩著一雙匕首般的GUCCI短靴子在對手臉上跳一圈華爾茲,但是葉傳萍卻能夠在吃完晚餐的鵝肝醬之後,從她那個只能放進一隻手機大小的蛇皮晚宴袋裡,拎出一把槍來對著你的太陽穴冷靜地扣下扳機。
“我調查了《M。E》這三年來的所有財務支出和收入情況,也研究了每一年廣告商在雜誌頁面上的投放情況,以及三年來舉行各種活動和公關投入的費用,調查完的結果,我只能說,我很失望。”葉傳萍一邊翻著助理遞過來的一個黑色資料夾,一邊平靜地望著會議室裡所有的人。
“那你研究了三年來《M。E》雜誌的變化麼?從最開始雜誌還只能邀請到國內二線明星作採訪,到上一個月我們邀請到了剛剛代言Dior香水的奧斯卡影后查理茲?塞隆作了整整12P的採訪,從拍照到採訪文字,全部是來自團隊內部的力量,葉女士,你是在失望什麼呢?”顧裡的嘴唇翕動著,在日光燈下,她的唇彩看起來彷彿春天的花朵一樣,有一種危險的豔麗。她的後背挺得筆直,那身Emporio Armani職業套裝極其貼合地裝裹著她曼妙的身材,彷彿一身黑色的性感戰鎧,她自信而又內斂,妖冶而又鋒利。
但我很清楚,葉傳萍一直是她的噩夢,是她上完廁所後摸到的一圈用光了的黃色紙筒,是她鞋底永遠黏著的那一塊口香糖,是她百發百中的“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請稍後再撥”。顧裡此刻只是一隻紙老虎,一隻充氣玩偶,她的憤怒和自卑在她體內膨脹著,將她撐得像模像樣珠圓玉潤,但如果目光可以變成鋼針,我一定在她的後背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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