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部分(第3/4 頁)
的名單精簡到三五至親,做菜要精緻,用量要節制。有錢過有錢的生活,沒錢作沒錢的打算,過日子還是得倚賴祖上傳下的至理名言。
明榮夫婦為絲廠效力三十年,勤勤懇懇,安分守紀,以為日子就這麼四平八穩過到老了,衣食無憂之餘,原本還有點庸碌一生的小小遺憾。眼瞅著廠子一天比一天不景氣,夫妻倆驟然驚覺,人到中年,安穩比什麼都重要。
明榮每天中午二兩酒,晚上二兩酒,獨酌慢飲,想到在廠子無所事事就唉聲嘆氣。張茉芬拿著一塊抹布到處擦,彷彿屋子裡佈滿灰塵,擦也擦不盡。
明夷覺得自己是這個家的房客,沒有人過問她的學習,畢業後的打算。旅館提供吃住,尚有利可圖。她的父母做的是賠本生意,苦悶地揹著一個包袱,不做半點指望。
陽臺上的*長期缺乏照料,本是盛放季節,枯的枯,敗的敗,僅剩一枝勉力支撐。細長的莖,葉片瘦小,開出一朵蒼白的花。一個屋子劃分成三個世界,各不關聯,不通有無。三個全封閉的世界。
楊希華在絲廠宿舍外守株待兔,等了五天,總算見到明夷。絲廠的敗落她有耳聞,現今生活消費普漲,明榮夫婦靠一點死工資,既要對付家庭開支,又要供明夷上學,肯定捉襟見肘。這給了她一個見面的理由。她知道她是不受歡迎的人,因此儘量避免跟明榮夫婦碰面,想單獨跟明夷談。
明夷看一眼遞來的存摺,又看了看她的生母,駝灰色短呢大衣,黑色羊絨裙。親人離世的傷痛隨年月癒合,她的生母不再悽惶,膚色白皙,面如滿月,一個雍容的女人。出手也同樣的大方,一萬元,她的父母一年不吃不喝,才能攢下這筆錢。
“你丈夫去世,家中有老有小,還是自己留著好了。”明夷的話聽似關切,又異常疏遠。
楊希華勉強笑了笑,說:“回寧城前,我和你爸在南方做了幾年生意,有些積蓄。如今在寧城開服裝店,收入還不錯。倒是你養父母的單位不容樂觀,聽說工資都快發不出了。他們養大你不容易,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當年他們將棄嬰點選在絲廠宿舍,大概也經過考量,絲廠是老牌國企,收入穩定,福利好。小孩被這裡的人家收養,溫飽起碼不成問題。他們悄悄丟下她,附帶一張紙條,她的生辰八字,此外沒有絲毫別的線索,像作案老到的賊。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如今絲廠衰敗,當年的賊搖身一變,反倒似救苦救難的菩薩,適然地伸出一隻憐憫之手來。
明夷語氣生硬地說:“減輕父母的負擔,是我的義務和責任,不必您費心。”
天色向晚,寒風陣陣。機關單位門上的燈籠左搖右晃。新年的餘歡轉眼散盡。楊希華隨明夷停在公交站臺。
“明夷,我明白,你恨我們。但你不能因為負氣,影響自己的生活。你放棄重高,那是多麼嚴重的錯誤,難道你沒有體會到嗎?媽媽是對不起你,我想補救。即使你不能諒解,也不要拒絕,好嗎?”
“我只想知道,你們為什麼要丟棄我?”
楊希華一時默然。明夷看著她,心中最大的疑惑渴望被解開。一個人不能瞭解自己命運的因由,糊里糊塗地活著,就永遠走不出迷霧,永生是個恥辱的謎。
楊希華沉默良久,緩緩道:“時光無法倒回,追究根由也不能改變既定的錯。媽媽希望你向前看,不要受過去拖累,一直在陰影裡徘徊。”
“人總是不肯面對自己的錯誤,既然如此,又何必補救?您還記得嗎,76年農曆八月十四,那天的月亮不可能圓滿的。所以,也希望您向前看,不要受過去拖累,只管當我不存在,早就弄丟了。”
楊希華一動不動地立著,望著茫茫暮色。她這個女兒是中秋節前一天凌晨降世的,四點零五分,她記得很清楚。那時的女兒很乖,一逗就笑,很少哭鬧折騰大人。她每天摟著女兒睡,一遍遍地端詳,體重、臉型、五官的搭配,細微到手指的長度,每種情態的含義,她全部心中有數,並且原封不動地在記憶裡保持了很多年。
那是兩個月大的女兒,接下來就見到十六歲的明夷。記憶出現一個斷層,若不是那雙明亮漆黑的眼睛,她幾乎認不得了。少女時期的明夷疏離冷漠,像一塊拒絕融化的冰,帶給楊希華的是陣陣涼意。
明夷上了公交車。車子起步,生母端莊的身影從窗外慢慢後退,明夷想起她的養母張茉芬。
養母不好打扮,多少年總一種髮型,滿頭的小卷卷,全無女人味。明夷曾建議她換個樣式,不要老做成紅燒獅子頭。養母不當回事,還自得其樂地說,獅子頭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