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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門外,我仰起頭,閉上眼。多年來,他究竟還承受過多少不為人知的痛楚?旁觀者如我,胸臆中都為之隱隱作痛。
“……如來天人尊,金剛身堅固,猶不免無常,無況於餘人……如來金色身,相好以莊嚴,會亦皆捨棄,應入般涅磐……”
晚風徐徐中,傳來寺中僧眾晚課吟誦聲,空明無相亦無色。
我紛亂隱痛的心,漸漸平靜下來。
事不關己,關己則亂。
我在惱恨淵見不愛惜自己時,已動了心。
心動,則萬法皆滅。
我已把他的生死,視同自己的生死一般重要。
睜開眼,我淡淡微笑,心間一片澄明淨澈。
罷了,情之所鍾,身不由己,終歸是掙脫不開。
自欺欺人不是我的風格,關心一個人至此,若再說只是為自保小命,倒顯得太過冠冕了。
就在適才的一剎那,我明白自己錯過了什麼。
佛經說得對,世事無常,佛祖涅磐、天人五衰,連神佛都要經生歷死,何況一介凡人,如我,如淵見。
我向紅霞勝火的晚天,淡雅而笑。劃地自限、坐困愁城,亦不應是我的風格呵。
忠實自己的感受,在死亡將我帶走前,盡情享受人生賦予我的每一日每一時每一分,才頂頂要緊。
既然淵見的生死足以牽動我的情緒起伏,那麼,我便不會讓他輕易死去,創我的心,傷我的情。
負手,返身,我回到在生死邊緣掙扎的淵見身邊。
金針、止血劑、止血丹丸,三管齊下,半柱香時間,淵見已不再咳血。
我開出藥膳食譜,福江問明寺中伙房位置,親自下廚料理去了。鬼一和魎忠被我遣到隔壁禪房休息,晚上才需要他們精神抖擻,時刻準備應付突發事件。
脫下小羊皮胡靴,爬上五屏羅漢床,側躺在淵見身旁,我執起他的手腕,沉潛心緒,替他把脈。
“儺……咳咳……我倒不希望你將這個動作做得太過純熟。”他在我的手觸上他的腕時,醒過來,淺笑,語帶調侃。“若是另一種動作,你修到爐火純青,我會很高興。”
我斜睨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加重指尖力度。“王爺是指我金針渡穴的功夫麼?”
他精神很好嗎,還有心情說笑,看來是暫時度過危險期了。
“儺,你真是不解風情。”他嘀咕。
我輕笑,這話聽上去怎麼恁地似梁祝裡祝英臺對梁山伯的抱怨啊?
好罷,我承認,“你儂我儂,忒也多情”在我心目中是太甜膩了些,不適合我。清淨似水,悠澹致遠,才是我的最愛。從過去,到現在,及未來,始終不改。
放開淵見的手腕,我略一沉吟,還是撩起一角覆在他身上輕薄布被,以指尖,輕觸他胸口上幾近致命位置的傷痕。
指下胸膛中的心臟,停頓一拍,倏然劇烈怦動。
然後,淵見驀地隔著布被,按住我的手。
“儺,我始終是男人。”他側首,幽深眼裡閃過奇異光芒。
“我知道。”這一點我從來沒有懷疑過。
“男人是禁不起挑逗的。”他加重手掌力道,一如我稍早對他。
“淵見,你我身處佛門淨土。”我雖不是頂虔誠的宗教信徒,然廟宇之內,該守的規矩,決不會去破壞。感受掌下溫熱肌理所散發的生命力,不似同齡男性那麼蓬勃旺盛,但總算,還活著呵。“我只是想知道,這裡,還會痛嗎?”
他胸膛劇烈起伏漸漸平緩下來,望著我的眼,卻更形深遠,彷彿,想望穿我的靈魂一般,熾熱、濃烈。良久,他鳳眼輕睞,笑紋似水。
“這裡,早已不疼了呵,儺。疼的……”他隔著薄被,引導我的手,抵上心窩,“……是這裡。”
不是心病,而是心傷呵……
我望進他的鳳眼,看見毫無掩飾的痛苦,刻骨銘心,不死不休。
那痛,是如此強烈,以至於,連空氣中,都似染上冰寒悽愴冷冽之意。
“春風繚亂半生殘,而今都來拋付。莫再回首,弗如雲雨朝同暮。”我伸出另一隻手,遮上他充滿永難抹滅心傷的靈魂之瞳。
忘記了罷,淵見。人生苦短,世事無常。揹負如此沉重心累行行復行行,實在太苦。
他的眼睫毛,掃過我手心,帶來微癢酥麻入骨的奇異感覺。
“二十年前,我來感業寺酬神許願,三個願望裡,實現了一個。剩下未實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