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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丞府,額上燒得燙手,渾身都發著虛汗。
那時候,裡裡外外的人忙進忙出,顧明舉就一動不動地坐在嚴鳳樓床邊,一整個晚上,木頭人一般。等到第二天嚴鳳樓睜開眼,顧明舉才長舒了一口氣,方發現那顆一直吊在嗓子眼的心終於又落了回去,整個人好似又活過來了似的。
溫雅臣有句話是說女人的,顧明舉記不清了,只記得大意是說,女人是這世上最難琢磨的東西。幸好這天下是由男人來做皇帝,倘若女主稱帝,顧明舉這一干靠揣摩聖意為生的狗腿子就要瘋了。因為她們太多變也太擅長掩飾,一早還說著喜歡太陽,沒到中午就改口說醉心月色,及至夜晚忽而又懷念起潔白的雲絮。可有一樣不變,無論隱藏得多好,在心愛的人面前,她們總會一不小心露出馬腳。因為心愛的就是在意的,越在意,一舉一動便會越刻意。
天佑二十二年,在從新淮北調泰州途中,嚴鳳樓救了當時正自妓院出逃的飄雪,傾盡家當為其贖身。據說這是一個命途坎坷的女子,母親早逝,父親嗜賭。在妓院她過得也不好,因為不願接客又時時想著出逃,她總是受著鴇母的鞭笞和虐待。唯一幸運的是,在被妓院護院追得窮途末路的時候,她遇見了嚴鳳樓,天下少有的幾個清官之一。若是遇到的是張知府之流,估計她就該哭著後悔為什麼要逃了。
這樣的女子總是性情剛烈的,縱使笑容嫵媚身段婀娜,眼底總有一分決絕。倘若不知好歹湊上前去,保不齊她就能從哪裡摸出柄磨得雪亮的匕首來拼個魚死網破。更何況,她不止剛烈,尚且還精明,一介弱質女流,卻隨著嚴鳳樓走南闖北,將一個寒酸落魄的縣丞府打理得井井有條。
眼前坐在嚴鳳樓床畔的她卻是渾身上下都是溫柔體貼的,無論是指端抹著鳳仙花汁的指甲,還是髮間搖曳生姿的珠釵,都帶著幾分欲說還休的韻味,好似池塘裡早開的一株夏荷,尖尖露一個角,便足以說盡一份情懷。
藥的味道總好不到哪裡去,從嚴鳳樓微蹙的眉頭和下彎的嘴角就能看出來。觀察入微的女子笑著說:“這麼大的人,還怕吃藥?”
嚴鳳樓有些無奈地垂頭。她笑著,垂下臉低低說了句什麼。遠在門邊的顧明舉聽不清,卻看到嚴鳳樓的嘴角翹了翹,因生病而更顯蒼白的臉因而顯出幾分生氣。
她一勺一勺地喂,他一勺一勺地喝。即使話語很少,兩人之間的默契卻顯而易見,一次抬眼,一個對視,足以說明這些年來的甘苦與共。
那邊的女子視線有意無意掃過這邊,顧明舉不動聲色地回給她一個笑,忽然有幾分明瞭,那天杜遠山站在書房外的心情。
第六章
歷經風月的女子總比小家碧玉多出一份聰穎的心機;知道什麼叫見好就收:“奴家不打攪二位大人敘話。”縱使錯身而過時的一瞥如何意味深長;飄雪嫋嫋遠去的背影卻是利落瀟灑。引得顧明舉不知不覺講目光追出去許久“選個黃道吉日把飄雪姑娘收了吧。”
都來不及阻攔;言不由衷的調侃把心裡的酸澀表露無疑。
“反正……反正你也老大不小了,是該娶一房妻妾開枝散葉延續香火。”
被他看得心驚;顧明舉慌亂地收拾起自己的表情;乾笑兩聲;尷尬地在嚴鳳樓沉默的眸光裡一步步走到他的病榻前。
床邊置了一張方几;卻不是用來放置茶水點心的。上頭小山似堆了一摞摺子;有些是下頭送來報批的;有些是用來回報上級的。倘若隨意選取幾冊來翻看;無一例外;各色字型下皆有嚴鳳樓一絲不苟的點畫圈閱。
明明病還沒好……顧明舉忍不住搖頭;嚴鳳樓;你還沒被旁人害死;就要先被這些公務累死。
“昨晚什麼時候睡的?”看他眼中的疲倦就知,恐怕又是整整一宿未眠。顧明舉壓低了嗓音,深深覺得無力。
嚴鳳樓仰頭看他的臉,一雙眼沈靜恍如深潭:“大人天天探訪,下官著實過意不去。”
“睡了幾個時辰?”
“下官近日未曾往驛館拜謁,不知大人住得可還稱心?”
“大夫交代過,你要好生靜養,不宜操勞。”
“前些時候,張知府曾派人傳話,大人若住不慣,大可搬回青州城去。南安地小民貧,恐委屈了大人。”
“嚴、鳳、樓!”他攥緊了拳頭恨得要殺人一般。
一意迴避著,嚴鳳樓轉開蒼白如紙的面孔,將眼落到了榻下的青磚上:“我沒什麼大礙,大夫說只要記得吃藥就好。”
“這話你昨天也說過。”顧明舉毫不留情地揭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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