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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關於我父親的身世,我和我姐很小的時候就聽我奶奶說起過。奶奶說我父親很小的時候,江北老家忽然鬧起了天荒,田地荒蕪,盜賊叢生,瘟疫流行,生靈塗炭。那陣子祖國解放沒多久,我國新成立起來的人民解放軍,也不像現在的人民子弟兵這樣,跑跑步吃吃飯,防防洪抗抗旱,打打木靶,順便再搞搞軍事演習就行了。新中國剛成立的那陣子,他們可忙活了,這邊剛剛剿完土匪,那邊就要開赴朝鮮戰場,幫助兄弟國家去打美帝。所以一時半時的,擅長拯救人民於水火的解放軍們也顧不上老家江北的那點子小小的內傷。於是老家江北那一末,我爺爺那輩子人民,只能自救。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拖兒帶女的四處行乞。
我奶奶說,當年我爺爺左邊籮筐裡面放著我爸,右邊籮筐裡裝著我姑,從江北一路行乞,迤儷而至風景如畫的江南。最後苟於活命,不得不將我爸典當給當地一名姓周的大戶人家。換來幾十斤大米,然後悽然別去。那個收養我爸的沒落資本家,就是我連面也沒見過的爺爺,當年被紅小兵們亂棍打死的革命逃兵,他姓周。後來我爸託他的福,也當了十幾年不明不白不乾不淨的黑五類,反gemin分子,上山下鄉的受盡了苦難。
但是現在,原來的爺爺終於派人從江北來到江南,他們決定重新認領我爸爸。只是50多年已經匆匆過去,當年的那個被江北遺棄在江南的纓兒周大我,現在已經老態龍鍾。那天下午,父親和父親的哥哥憑著那本發黃發黴的族譜為媒介,兩個五六十歲的老男人忍不住相擁而泣的場面頗為感人。後來,那個姓章的江北商人在我家小住了一陣子。還煞有介事地陪同著我爸和我,去我媽的公墓前燒了許多道黃草大裱。他虔誠地跪在我媽墓前,替我媽燒紙錢的時候,居然老淚縱橫。我當時目擊了這麼一個奇怪的場面,心想,這年頭,能為一個未曾謀面的弟媳婦燒紙錢的,本來就已經不多。更何況他還可以弄點眼淚出來,真是難為他了。僅由此,我開始親切地稱呼該商人為伯父。
再後來,該商人就開始在我市各大商場裡進進出出,整天忙裡忙外的,到處推銷著江北老家的一些手工業產品。我爸活了那麼一大把的年紀,第一次被原來的祖宗認領,從此象徵著自己已經有了個葉落歸根的去處,自然是滿心歡喜。此後他的麻將不打了,二胡也不拉了,整天屁顛屁顛地跟在他哥哥身後,到處為哥哥的產品搞義務推銷,瞧他那副自我陶醉的下賤樣,我覺得他像極了電影裡專門替皇軍跑腿的漢奸。
那段日子裡,我爸像是一夜之間忽然年輕了好幾十歲似的。跟隨著伯父回江北尋根祭祖的前一天,他穿上西服,打上領帶,居然還特地往我電腦前面一站,做了個愚蠢的POSE。五迷三道地問我:“傻兒子唉,你爹我就這副行頭回去江北,會迷倒多少無辜的老家婦女呢?”我笑著附和我爸,說,那是當然,虎子豈有犬父?然後我又故意侮辱我爸,我說:“爸,您打扮得如此花哨,變態,是不是準備帶著你的那個老哥哥,一起去江北賣淫?”我爸就勢踢了我一腳,生氣地說,娘西皮,跟你老子也這麼沒大沒小。
父親和伯父他們一走,我就歡天喜地地,給我遠在外地讀書的女友趙小妖,打了場聲勢浩大的國內長途。電話裡,我先向她彙報了一下自己近期的思想以及生活動態。我說快了,你等著,我就快拿到作家執照了。電話那邊,小妖對一切都顯得漠不關心。於是我話鋒一轉,就騙她說,那我馬上飛來上海看你好不好?我的好不好還沒說完,趙小妖就開始對我進行了第N 次訓斥。她說,好了好了好了。你給我閉嘴!我不想再聽到你跟我說這樣的鬼話!我呢,我就當我從來就沒有向你提起過。你呢,你也就當你從來就沒有答應過我吧!總之從今天,從現在開始,你是你,我是我。我明確告訴你,你一萬句熟悉的鬼話,也抵不上一個陌生男人給我的溫暖肩膀!我們散夥吧!
趙小妖的訓斥使得我無心寫作。放下話筒時,我忽然感到有種前所未有的痛苦在我心裡徐徐落幕。我想起小妖曾經跟我說起過,她一上網就常常會感到頭疼欲裂。但為了跟我有所溝通,她總是強忍著劇烈的疼痛,跑去學校機房裡登陸,陪我說些什麼。我曾想過給她做個乾花枕頭,因為有個偏方說,乾花枕頭可以醫治偏頭疼。可到現在,我都已經想了三年了,乾花枕頭居然還沒有替她做好。
有天夜裡,我們又一次在網上相逢。當我再次看見她,發現我們倆共同的個人說明,早已經被她修改得面目全非。我看著被她擅自修改過的個人說明,覺得自己的心好象已經裂開了一道很大的缺口。我知道自己已經深不可測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