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部分(第2/4 頁)
的朋友?那位羅教授,就真能照顧你嗎?”
我不語。林校長是這所小學的校長,和媽媽已有十二年的交情。但,我知道媽媽為什麼不願把我交給她。媽媽希望我念大學。“只有一個人能為你安排,羅教授!”林校長是個好朋友,但她自己有六個子女,一個讀大學,三個讀中學,還有兩個讀小學。她無法再負擔我。“好吧!憶湄,”林校長終於說:“如果要趕火車,就該走了!你去看看情形,假若那邊住不下去,還是回來吧!我家不怕多你一個人吃飯!”我點點頭。真的,距離火車開行的時間已只有一小時了。我走向小屋的門口,林校長默默的走在我的身邊,走出房門,我不勝依依的再回頭看了一眼。這間只有六席大的教員宿舍!我和媽媽度過了十二年光陰的地方再見了!一瞬間,我鼻中酸楚而淚眼模糊了。“憶湄!”有人叫我,我回過頭來,我面前竟黑壓壓的站著一大群人,張老師、魏老師、何老師……幾乎所有媽媽的同事都來了。我吸了一口氣,把眼淚逼了回去,我應該變成一個大人了!挺了挺背脊,我走上前去,和他們一一握別。我表現得那麼沉靜,那麼穩重,簡直都不像“我”了。我接受了無數的祝福,也喃喃的說了許多感激的言語。最後,我終於走出了××小學的大門,離開了我居住多年的地方。
林校長送我到火車站,站在月臺上的車窗外面望著我。我坐在車內,倚著窗子,對著媽媽這位多年的老友,我有滿懷愁緒,而又默默無言。只因為前途太渺茫,太未可預料,這份沉重壓迫著我,使我無法說話。林校長也一反平日的豪放熱情,而顯得出奇的沉默,大概她在為我難過,為媽媽難過,也為她自己難過——她竟無力照顧一個老友的遺孤。一聲汽笛響,“轟隆”一聲,車子蠕動了。林校長把頭伸了過來,喊著說:“憶湄!要寫信哦!”“我知道!”我也喊:“再見!林校長!”
“再見!……”林校長不由自由的追了車子幾步,又傳來一句話:“憶湄!學著自己照顧自己!從今起,你是個獨立的人了!”車子馳遠了,林校長瘦瘦的身影消失在我模糊的視線之中。是的,我是個獨立的人了,換言之,我是個無依無靠的人了。羅教授,他會成為我的倚靠嗎?他會接納我嗎?仰靠在椅背上,凝視著車窗外飛馳而去的青山綠樹,我是更加迷惘沉重了。遠在五年前,有一天早晨,媽媽放下了早報,長長的吁了一口氣,怔怔的說:“羅毅——居然來臺灣了。”
“羅毅是誰?”我問。“一位地質學家。”媽媽淡淡的說,開始吃她的早餐,我把報紙拉到面前來,看到一條不大不小的訊息。
“名地質學家羅毅博士昨日攜眷由港來臺,將應聘為×大教授。”
這訊息引不起我的興趣,那時是暑假,我正計劃和同學遊大貝湖。拋開了報紙,我不經心的問:
“你認識這位教授?”“以前認識,在大陸上。我和他太太是好朋友。”媽媽說,“許多年沒見過了。”“你要去看他們嗎?”我問,吃著燒餅。
“看他們?”媽媽愣了一下。“不!何必呢?他們很得意,我去倒顯得——”媽媽把話嚥住了,對我警告的說:“憶湄!你又弄了一地的燒餅渣!”
關於羅教授的談話就這樣結束了,以後媽媽再也沒有提起過他。我呢?在幾分鐘之後就把他拋到九霄雲外了。一直到三個月以前,媽媽已證明患上了子宮癌,我們母女都已很清楚的明白,死亡的陰影正籠罩著,隨時可以降臨。媽媽有一天讓我去寄一封信,信封上收信人的名字是羅毅,地址是臺北羅斯福路×段×巷×號。我寄了信回來,媽媽才和我談起羅毅。“他是一位學者,和我們是世交,假如我有什麼不幸,他是我唯一想得出來,能夠照顧你的人!”
正像媽媽說的,我是個不大肯面對現實的“孩子”,或者由於我是媽媽的獨生女兒,未免從小有點兒嬌寵,養成了任何事情都不能承擔的習慣。因此,雖然我很清楚的明白,媽媽患上了絕症,遲早要拋開我而去,但我拒絕去想它,拒絕去談它,也拒絕去承認它。每當媽媽提起她身後的事,我就跺著腳嚷:“沒有那一天,永遠沒有那一天!”
然後跑開,找一個沒有人的角落裡去悄悄的哭。
可是,而今,“那一天”終於到我眼前了。我行囊中有媽媽臨終前三天所寫的一封信,囑咐我面交給羅教授。信是媽媽親手封好的,我不知道里面寫些什麼,我猜想,無非是託孤的意思。媽媽一生好強,從不肯向人低頭或請求什麼,沒料到她走到生命的盡頭,卻必須向一個多年未謀面的朋友,請求收容她那“長不大”的女兒!
“長不大
本章未完,點選下一頁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