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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中你來我往拼作一團的神將們,須臾之間,有人灰飛,有人湮滅,夜神之兵勢頭減弱,火神之將卻越戰越勇,勝負已見分曉。鳳凰不動聲色擋在我眼前,“莫看,當心刀劍無眼。”順勢伸出手隔開一隻斜刺而來的長矛,一掌擊出那個以卵擊石的偷襲天兵,掌心之中業火熊熊,不費吹灰,那個叛亂之兵已頃刻燃燼。
我水波不興看著他柔韌寬闊的肩背,再順著他的動作細細看向他的手掌,看向那掌間的火焰,三年之中,我反覆看著這雙手,一勾一劃每條紋路都清晰銘記於心,好叫自己清楚地記著,就是這雙手,就是這指尖的紅蓮業火奪去了我唯一的爹爹,燒燼了他的七魂六魄。
小魚仙倌方才說了什麼我皆聽不明白,我只聽見他句末不濃不淡加了重音的四個字:“生養之恩”。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周遭聲浪漸褪,我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只剩下那日的傾盆大雨雷電交加,我被雨聲驚醒,只一眼,倚在床頭闔眼小睡的爹爹便睜開倦意濃濃的雙目,藹聲道:“你再睡睡,我去與你端藥。”
可是,我卻再也沒有等來那碗苦藥,沒有等來那碗苦藥之後的一枚冰糖……
爹爹的隨身仙侍拼了全力逃脫,一寸一寸爬至我的房門口,一口遊絲之氣連隻字片言都吐露不出,耗盡全身最後一點氣力不過反覆做了一個口型。
推開他的屍身趕至灶間,親眼看見爹爹在一片毀得乾淨的狼藉之中慢慢消逝,我慌亂伸出手去,卻只來得及抓住一截半毀的袍角,餘溫猶在,人影已逝,指尖殘留的不過一綹淡淡蒸騰的水汽。
我讀懂了,那個仙侍拼盡全力要說的只有一個字——“火”。
天上地下,能毀水神的致命傷只有一個——紅蓮業火。
天上地下,能使紅蓮業火只有兩人,天后與火神。
天后獲罪入獄,除卻火神,別無他人……
“水神為報弒女之仇欲取後性命,火神代受三掌,重挫,其母獲罪入獄,火神懷怨於心,又恐水神終不能釋懷再度殘害其母,遂滅水神,永絕後患!”
記憶在我腦中寸寸撕裂再片片合攏,頭疼,好疼好疼,我閉上雙眼。
“錦覓!錦覓?”鳳凰回身低頭在我耳邊輕喚。
“沒事。”我淡然回道。
“莫要再看。”鳳凰毫不猶豫地將我面前的視線擋得滿滿,重新轉身,正對夜神張開手,指尖上開出一朵鮮豔的蓮花,九霄雲殿之中勁風起,帶起他廣袖袍帶獵獵飛揚,傲然道:“再戰下去只不過徒增無辜傷亡,如今,怕不是隻有先滅了夜神,殿下諸叛亂天將方才會停戰?”
此刻,我看不見鳳凰的正臉,滿眼滿簾所見皆是他頎長的背脊,背對著我,空門大開。看見正中央透來的那束水光,我笑了,不出所料,情愛之書誠不我欺。
青絲,情絲,聊贈青絲以寄情,惟願儂心似我心……
他果然將我的頭髮貼於身上最重要之處放置,不枉我三年之中煞費苦心誘惑於他。原來他的內丹精元所置之處並非眉間並非心口,而是胸膛正中!
我低頭看了看那柄握了千百次的柳葉冰刃,薄如葉、透似冰,雙面開刃,堅硬犀利。
下一刻,它已插入火神的後背中央。
爹爹,我說過要報答你的,但是,我卻不曉得該怎麼做。那麼,如今,我若親手殺了殘害你之人,是不是便算敬了孝道呢?
毫不猶豫地一挺身,用盡全身的氣力抵住手上的刀柄,直至刀刃全部沒入那方毫不設防的脊背。
我親眼看著它一插入底,沒有遇到絲毫阻礙……我親眼看見它一寸一寸地穿過那綹貼胸而放的青絲,穿透前胸……
刃尖上,一滴紅色的血慢慢滑落,落在光可鑑人的雲磚上,開出一朵小小的花,鮮紅鮮紅。
四周很安靜,靜得叫我聽見了那朵花開的聲音。
他靠著我的胸膛慢慢迴轉過身,鼻尖對鼻尖,近得看不清他的面龐,只能看見那對烏黑震驚的瞳仁,裡面寫滿了我的雙眼,寫滿了我眼中坦然的背叛。
他問我:“為什麼……?”
我說:“你知道。”
他問我:“你可曾愛過我……?”
我說:“從未。”
我們說話的時候,很近,近到啟口張合間唇瓣淡淡擦過……讓我想起了那個午後,那許多個午後,雲很淡,風很清……
“愛,是什麼?”我迷惘喃喃。
然而,他卻再無答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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