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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半個時辰後,高句麗人再度後撤。大隋浮橋再度向前延伸了二十幾步。雙方站穩腳跟,又開始了新一輪單調的對射。各自付出百餘條生命後,再度調整彼此之間的距離。
浮橋一寸寸,以生命為代價前伸,距離河對岸已經不足一百步了。大夥的高句麗弓箭手不顧一切衝了上來,對河道中的施工者進行攢射。大隋左翊衛則將攻城用的革車推上了浮橋,居高臨下給以橋對岸的敵人弓箭手致命的打擊。
河水越發越紅,越來越稠,稠得幾乎凝滯,施工者悲涼地喊著號子,將稈,木頭一根根向橋端捆紮。他們不曉得皇帝陛下為什麼樣要打遼東,也心中也沒有馬上取功名的豪情壯志。他們只想在下一根羽箭飛來之前,橋樑能夠完工。那樣,他們就可能活著撤離戰場,如螻蟻般卑微而輕賤地繼續活下去。
而此刻,前方是弩箭,後方是長矛。
申時一刻,第一根林隋木板搭上了對岸的高句麗河床。
第四章 國殤 (三 上)
第二卷功名誤第四章國殤(三上)
看著用生命搭設的浮橋在自己眼前落成,百萬將士歡聲雷動。
李旭所在的護糧軍人數雖然少,卻喊得比任何一路兵馬都激動。能混入護糧軍的,家中多少都有些門路,因而,這支隊伍中士兵識字的比例遠高於其他諸軍。人的骨子裡向來都有一種不切實際的浪漫,他們曾經無數次在古詩文中看到為鐵和血寫下的頌歌,今天,他們親眼目睹到真正的戰爭,雖然僅僅是個開頭,卻徹底顛覆了從書中得來的印象。
眼前這種場景,不能僅僅用悲壯來形容。用慘烈二字來概括,又顯得過於單落,在兩軍將士的吶喊聲裡,那紅色的血水、蟒蟻般消失在眼前的生命,讓人心中充滿了敬畏,對上天諸神的敬畏,對命運與殺戮的敬畏
一上午時間,護糧軍中的公子哥們不知疲勞地在岸邊搖旗吶喊。他們能看見同伴一張張被嚇得失去血色的臉,也能聽見自己和他人的牙齒一直在不爭氣的碰撞,甚至能感覺到旁邊人的大腿和身體在不停地顫抖。雖然附近呼嘯的鐵弩破空聲讓他們幾度想捂住自己的耳朵,但在這一刻,他們之中大多數人卻沒有想到逃命。的確,他們都是之中大多數人託關係混入護糧軍中,就是為了避免走上戰場。但在浮橋落成的那一瞬間,如果有人下一聲命令,他們會拔出兵器,毫不猶豫地衝向對岸。
左武衛、左衛和左屯衛三支先鋒同時啟動,逆著撤下浮橋的人流,衝上了遼河東岸。過了岸的府兵們在低階將校的組織下,快速整隊。重甲兵、刀盾手靠前,長槍兵、輕甲兵居中,弓箭手墜後,一個個小的方陣快速在河對岸成型。
高句麗人如憤怒的蝗蟲般湧了過來,鋪天蓋地。他們試圖搶佔河灘,將剛剛上岸的隋軍壓進冷水裡去。府兵們建立起來的方陣則如磐石般巍然不懂,不但將高句麗人的攻擊一次次撞得粉碎,還不斷將陣地向橋頭兩側延伸,為後續過河的弟兄們騰出足夠的空間落腳。過午的陽光正烈,照得河面鮮紅猶如火焰,無數府兵將士則穿過燃燒的河流,用自己的血或敵人的血,為照亮的天空的紅色再加上濃重的一筆。
“錢將軍,看那,錢將軍過去了!”一個略帶稚嫩的聲音在李旭耳邊響起。他側過頭,看見是唐公家的二郎世民在大喊大叫。在李旭跟隨左武衛武貪郎將錢士雄煉武時,李世民曾經在旁邊偷招,因此,他非常熟悉錢士雄愛惜如羽毛般的那身銀甲。
李旭只是匆匆掃了李世民一眼,就把目光移回了河對岸。過橋計程車兵太多,他的視線總是被聳動的人頭所遮擋。但戰場上所有的場景幾乎相同,目光在某一處被阻擋後,轉到下一處看到的是同樣的壯烈景象。
這是與草原部落之間廝殺不可同日而語的宏大餘慘烈。與其相比,李旭兩年來參加的所有戰鬥,包括在徐大眼排程下擊破索頭奚部老巢的那一次,激烈程度都不及眼前戰鬥的十分之一。至於在回中原途中所參與的馬賊與突厥狼騎的血戰,與河對岸的戰鬥相比更簡直是小孩子玩泥巴,根本不值得一提。
李旭聽見自己沉重的呼吸,也感受到自己幾乎跳出嗓子的心臟。他感到渾身上下被風吹的僵硬,流淌在血管裡的血卻如同被點燼了般灼燒得他全身發痛。除了啞著嗓子吶喊助威外,他不知道自己還能為過河的壯士們做些什麼。但很快,吶喊助威也變成了奢侈,他的嗓子突然間啞了下去,發出的聲音猶如破鑼。
錢世雄將軍的身影又出現在他視線內,戰馬己經被敵人用亂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