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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一直到臨安府,都沒有再遇上過伊鷙堂的人。臨安果然也在下小雨。他興奮莫名地奔跑起來。市集上人極多,摩肩接踵的盡是傘和斗笠。青石板的路泥濘稍少,不過一個一個黑腳印連同因甩動或踩到而濺起的水珠還是清晰可見。凌厲要抄近道。他抄這條近道,愉快地穿過市集,渾然不顧自己這風塵僕僕的模樣和手中握劍的姿勢與周圍的市民格格不入。他然後轉到大街,馬車與轎子皆被他一轉眼拋在身後。他看見前面那灰濛濛的湖的時候,幾乎要飛起來了。
從小到大,他就是懷念這微雨的天氣裡,灰濛濛的湖光。
他站住了。天氣有點冷。他遠遠地眺望湖的那一頭,只見雖是雨霧氤氳,但遠山的輪廓竟仍是清晰可見。
有時候,他寧願自己並沒有練出這麼好的目力來。
他心裡又想起了小時候的家。也許那也算不上來臨安的理由,但離開生活了十五年的淮陽,除了回到出生之地,又能去哪裡呢?
十五年中他不是沒回來過。藉著某些任務的機會,他其實來過不止一次。可是循記憶找到的那個荒蕪院落和對幼年“家”的印象大相徑庭,他始終認為是不是弄錯了地方。
他真的也記不太清離開臨安那年發生了什麼事,反正略懂世情的時候就已經在黑竹會了——幼時的記憶,除了家裡的樣子,除了雨霧瀰漫的湖光,只有時不時跟著自己的母親穿過竹林的片斷而已。
七
都城不比別處,要在這裡長住,凌厲還是略犯躊躇。他知道臨安對於居民查檢得很勤,左鄰右舍間一問就知道誰是新來的,而自己的身份又顯然有點說不清——所以至少在這最初的幾個月,還是避下風頭,離群索居比較好。
湖東是城鎮,居民大多居此;另三面卻是山林,居住並不密集。出於那些支離破碎的幼年記憶,他決定在竹林裡搭個簡易的小棚暫住。下一步要去哪裡,他沒想好,反正——
他坐下,開啟揹包,看著厚厚的一沓銀票。
過去十五年賺到的錢,大概尋常人一輩子都賺不到。
凌厲不算是個耐得住寂寞的人,但逼自己在竹林裡住一段日子,也真的沒別的事情做,只能慢慢做起傢俱來消磨時間,最後竟然也把小棚改造成了個似模似樣的小屋。此刻季節不好,冬天已近,周圍幾乎什麼都沒有。臨安府附近仍算富庶,凌厲有時出去轉轉,路過農民家,就買些存糧回來,但鬧市是決計不去的。
他在計算著日子。只希望關於自己的傳聞隨著時間越來越淡,那麼數月後憑藉一口當地口音出現在城裡的時候,也不至於會引起任何聯想了。
這兩個月過得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因為從來沒有過這麼安靜又這麼無聊的兩個月。有時候他幾乎有十足的把握認為,這世界上的人應該都早已經把他忘了。
所以今天他終於準備去趟市集,探聽些訊息,順便,天氣太冷,他想,我總要有壺酒,御禦寒。
臨出門的時候他卻突然站住了,彷彿是想起了很重要的東西。
劍。對了。劍。我得把它帶在身邊。
這一下子令他心情很不好。他第一次覺得這劍是一件拖累他的東西——是一件,令他無法過自己想過的日子的東西。又確切點說,是一件叫他識透自己內心的東西。
果然,有些東西,我是放不下的。
再臨出門的時候他的左右眼皮同時劇烈地跳動了一下。他陡地立住,想知道是不是錯覺,可是那跳動卻轉瞬即逝,不復再來了。
紹興十七年臘月初五——很多年以後,他依然會記得這一天。
八
市集一如既往的熱鬧。凌厲轉進酒樓時,卻從窗子看見外面飄起了極微細的雪來。是啊,這節氣,也該下雪了。
他是一點也不想放鬆警覺的,可是平安無事的兩個月與一點故事也沒發生的大半天,讓他沒法緊張起來。臨走,他右手遞過銀兩,再接過酒,同時,看看了自己左手裡的劍,逼自己警覺一些:
劍雖然用布包裹起來了,但會不會,還是有點醒目?
他慢慢地往回走。不知道是逼自己逼得過了火,還是鉛雲沉沉壓得心裡不舒服,他總覺得有點不對,想了想,決定先不回住處,轉身拐進竹林別處。
他在竹下伏低身子。雪花似乎無法從密匝的竹枝間落下,地上雖然很溼潤,林中卻沒下雪的跡象。凌厲一手握劍按在地下,另一手把酒放下,把頭低得更下,好像是要挖竹筍的樣子。實際上他卻只是在專心地聽。
風陡地一吹,驚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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