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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早已長成了綿延幾百裡的林帶。每到5月,那一嘟嚕一嘟嚕白色的刺槐花如粉砌玉琢,濃郁的花香引得無數昆蟲亂飛,更有那蜜蜂追花采粉,日夜辛勞。林子大,蜜源足,忙碌了幾個月的金成彷彿一下子進入世外桃源,整個人完全進入了放鬆狀態。
金成在林子中間的空地上架起了帳篷。任靜靜說晚上來陪他,被他斷然拒絕了,其實金成根本不知道,任靜靜的舅舅已官復原職,擔任了省革委會副主任。縣革委會知道任靜靜有這層關係,立馬提拔她為公社組織委員。這可是一個有實權的位子,解決金成民辦教師的問題實在是小菜一碟。不過任靜靜瞭解金成的性格,很有一點中國文人的臭脾氣,事先並沒有告訴他。金成找來了他的堂兄弟,一個十七歲的男孩金二小來陪他。平時,金二小去不遠的村子裡挑水——這兒到處有水,但全是不能吃用的鹹水。有時還得去鎮上買米買菜。
清晨,林子裡空氣清新,不知名的鳥兒躲在樹叢中清脆地啼鳴,兔子,更有那撲騰翅膀的野(又鳥),在林子裡竄來竄去,顯然不歡迎不速之客前來騷擾它們寧靜、安詳的生活。春花爛漫,不知名的野花,在田頭、地旁、野外,在溝邊、樹叢、圩埂,一叢叢,一串串,凡有生活的地方,都有它們希望的笑臉。
金成完全陶醉了。這兒真好,沒有傾軋,沒有陰謀,更沒有明爭暗鬥和爾虞我詐,彷彿置身於世外,忙時搖蜜採漿,閒時躺在樹陰下看書,那份閒暇和安逸,真賽過神仙過的日子。特別是暗夜中的林子,靜謐、安詳,風兒不吹,草兒不動,整個世界彷彿都凝固了,死去了,惟有貓頭鷹那一聲恐怖的啼鳴,才讓你從沉寂的黑暗中甦醒。
第一部分 第十一章(2)
金成的蜂群已經超過了汪四原有的水平,他自認為對得起生產隊了。這一天,金成從清早開始就忙開了。忽見遠遠一個人向這個方向走來,他在心裡打著問號,待到來人走近時,他的血液都快凝結了。
“吳衛!她怎麼到這兒來了?”
吳衛比原來更漂亮了,上身穿一件紅色的毛線外套,一條薄呢淺灰褲子,黑髮梳成長波型,白皙的面板透出更加迷人的靚麗和青春朝氣。金成問她怎麼來了,吳衛反問她怎麼就不能來?
“醃地方難留高貴人的腳印,這地方不適宜你來。”金成的話中透著辛酸和苦澀。吳衛很優雅地四處看了看,點點頭說這兒環境不錯,很有一點情趣。金成苦笑一聲:“你有沒有搞錯,窮人忙著填飽肚子,哪有閒工夫來欣賞閒花野景?”想不到吳衛叫了起來:“金成,我是你的客人,你說話幹嗎這樣尖刻?千方百計來挖苦人。要不是看在相知相識的份上,我可要拔腿走人了。”說著,指了指金成手中的蜂刷,詢問他一輩子真打算幹這個。金成皺了皺眉頭,他很不習慣吳衛居高臨下的說話口氣,故意嘆口氣,說命該勞苦,再蹦也得認命。吳衛看著他穿著回紡布做成的衣服,髒兮兮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憐憫,說話的口氣也非常懇切:“金成,聽我一句話,重新選擇工作吧,你的前途會被耽擱的。”
金成從來厭惡別人把他看著可憐蟲,更討厭別人用救世主的口氣和他說話。他已清楚意識到,他和吳衛之間已沒有共同語言,他們之間橫亙著一道深深的、不可逾越的鴻溝。吳衛告訴他,她大學畢業了,留校任教,這次到他們縣來招生,聽人說他在這兒
,特地請假來看他的。金成點點頭,似乎有些感動。
好長一段時間,兩人都沉默著,誰也沒有講話。
飯後,吳衛要走了,金成送她到林場車站。許久,她彷彿無意間說道:“金成,我就要結婚了。”
儘管她說話的語氣很輕,金成的心仍然被猛烈撞擊了一下。立時,他的心裡湧起無名的悲哀,他直在心裡罵自己混蛋,女大當嫁,天經地義的事,你發什麼痴?臉上卻浮起淡淡的笑:“祝賀你,終於有了自己的歸宿。”
開往縣城的汽車來了,臨上車前,吳衛回過臉來看他一眼:“金成,聽我一句話,任靜靜很好,她和我是高中同學,我瞭解她,她是一個很不錯的女孩,她一直在誇你,不知你是怎麼考慮的?”
這一晚,金成輾轉反側無法閤眼,他感到自己理想主義的人生失敗了,像那肥皂泡沫一樣一個一個破碎了。他現在惟一要做的,就是面對現實,面對眼前的一切。而這一切,又正是自己極力要回避的。希望不能建在沙礫上,任靜靜才是他最好的選擇。他終於明白了最終抉擇意味著什麼,生活不是電影、戲劇,它完完全全又實實在在,哪裡有那麼多的卿卿我我,花前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