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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去我家,你知道嗎?”
“坐……坐公共汽車?”
“笨!”
“坐……地鐵?”
“笨!”
“坐……坐出租?”
“這還差不多,你身上有瑞士法郎嗎?”
“有。”
“把地址給司機看,對他說‘Fahren Sie mich bitte zu dieser Adresse!’(譯:請把我送到這個地址)他會把你帶到我家門口。”
“說得太快,我記不住。再重複一遍?”
“算了,別坐出租了,當心遇到騙子。三十分鐘之後你若是還沒看見我,就每隔五分鐘給我打個電話,行嗎?”
“行。”
“現在,你是在出站口,對嗎?”
“嗯。”
“哪兒也別去,我來接你,估計需要三十分鐘。”瀝川在那頭威脅我,“我若是沒接到你,又沒收到你的電話,我會報警,你知道嗎?若是你失蹤了,或者有個三長兩短,我就馬上跳樓,你聽明白了嗎?”
“聽,聽明白了。”
電話掛掉了。
我鬆了一口氣,去那個小吧買了一大杯冰淇淋,這才想起來我已在出站口翹首以待地等了六個小時,兩條腿都酸掉了。
41
三十分鐘之後,瀝川果然出現在機場。他坐著一個小巧輕便的輪椅,正要從電動玻璃門外進來。
機場大廳裡或走或坐,有著數不清的穿西裝的男人。而我卻能在瀝川出現的第一秒認出他,腦海中同時閃出詩人龐德的名句:
人群中這些面孔幽靈一般顯現,
溼漉漉的黑色枝條上花瓣數點。
對我來說,瀝川便是溼漉漉的人群中唯一的光芒。我目不轉睛的看著他,心浪如潮、愛恨交加。我們有多少天沒見了?八十天了吧!分次分別都那麼長,長到足以淡忘了他的容貌,長到所有恨都消失了,所有的傷都癒合了,轉眼間又變成了愛。
瀝川仍然是那樣引人注目。所行之處,行人紛紛側目。他穿著件修閒的西裝,頭髮用髮膠抹得豎了起來、襯著他那張眉宇分明的臉,更加瘦硬迷人。
估計有醫生的禁令,瀝川沒戴假肢。剛從門外進來,便有一位機場服務小姐迅速走向他,款語低聲,問他需不需要幫助。瀝川微微搖頭,目光掃視前方,看見我,冷峻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笑意。
“Hi!瀝川!”我拎起箱子,向他奔去。
到了面前,我忽然停頓,在和他隔著一臂的距離站住了。
有四個星期沒理我,不知道瀝川的氣消了沒有。我冒然前來,肯定又讓他心煩。在這種情況下見面,哪種禮儀更為合適?
擁抱?還是握手?
猶猶豫豫之間,瀝川已站了起來,向我伸開雙臂:“過來,冒失的小丫頭。歡迎你來蘇黎士。”
我撲到他的懷裡。瀝川用力地擁抱我,用他長了鬍子茬的下顎在我的臉上狠狠地扎著。我摸著他的瘦臉,呵呵傻笑:“從來沒見你蓄鬍子哦。”
“怕接不到你,來不及颳了。”他再一次摟住我,摟得緊緊的,我有點喘不過氣,同時也弄不清是因為他站不穩才需要摟著我,還是他就是想摟著我。總之,他幾乎有三分之一的重量壓在我身上,我圈著他的腰,一動不動的支援著他。
瀝川太輕了,瘦得也很厲害。不過看上去倒很精神,只是行動遠不如健康的時候敏捷,連站起來都很吃力,手腕上還戴著住院病人的塑膠手環。
我打量著他,心頭隱隱作痛。
“你坐的是早上六點十分到的那一班嗎?”他坐回輪椅,問我。
“嗯。”
“那麼,你在這裡已經等了有足足七個小時?”
“沒有那麼長吧……”
“餓了沒?”
“吃了一個三明治。”
“還行,沒傻到家。”
他帶著我走出航站,車就停在路邊。一位司機模樣的外國人跟我說了一句德語,瀝川介紹:“這位是我爺爺的司機費恩。他問你好。”我用英語問候他,顯然司機聽得懂,向我笑了笑,很靦腆。
瀝川拉開車門,伸手擋住我的頭頂,將我送進車內。他緊接著坐進來。費恩摺好輪椅,放入後箱。我找到安全帶,瀝川一把接過來,說道:“我來。”一手抓著車頂的扶手,一手找到銜口替我扣好。我怔怔地看著他為我忙來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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