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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平息了,觀潮亭中的眾人也已紛紛離開,只剩下了自己和他。
「桑陌、桑陌、桑陌……」他在耳邊喃喃呼喚,一遍又一遍,像是要叫回豔鬼失落的魂魄,卻又痴狂得好象那個失了魂的人是空華自己。
「嗯。」桑陌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空華說:「我喜歡你。」
桑陌說:「我知道。」
空華像是沒有聽見,一再地重複:「桑陌,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
桑陌一遍又一遍地回答他:「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
豔鬼察覺到自己的肩頭溼了,涼涼的。這是方才被濺到的江水,桑陌暗暗地告訴自己。空華的聲音模糊了,低低地,卻還在不知厭倦的重複。
桑陌輕輕地拍著他的背:「所以那時候,我也纏著你要你為我寫那面匾額呀。」
那面留在了晉王府裡的曾經懸掛在桑陌房門前的匾額——水天一色。
在那樣的景象面前,名利、富貴、權勢全數都煙消雲散,心裡只有一個最真實的自己和自己心中最真實的感情。在天地交接的剎那,想到了誰?掛念的是誰?誰是那個浮在心頭上再清晰不過的影子?
空華還在喃喃輕喚:「桑陌、桑陌、桑陌……」
這個曾經無悲無喜用一副悲憫的眼眸俯看三界的男人始終不肯讓桑陌看他的表情,桑陌只聽到他的嗓子是暗啞的,時候時「沙沙」的,他說:「桑陌,你回答我,一句就好。」
桑陌甚至不願去分析他的話語中究竟帶著哪些情感。他知道空華想讓他回答桑陌——喜歡你。空華,我喜歡你。
紅塵中的七情六慾就是如此簡單,筆畫寥寥的三個字就能將所有情緒都一併概括。可是喜歡又是如此複雜,愛不得,恨不得,求不得,捨不得,愁腸百結,輾轉反側,因愛生怨,因怨生恨,因恨而多出無數是非。到頭來,哪怕朝夕相處,哪怕同床共枕,哪怕耳鬢廝磨,少了這一句喜歡,縱然擁有再多,仍是心神不寧,惴惴不得安寢。
豔鬼沉默著,江水滔滔,甚至能感受到男人呼吸得那麼小心,像是害怕一個不小心就讓細碎的字句都被吹散在風裡。
空華啊空華,你是那個喜怒不形於色的冥主殿下呀……
桑陌深吸一口,慢慢地退離了男人的懷抱:「我們回家去吧。」
這一次,是桑陌不敢讓他看自己的臉。
轉身離開的時候,素白的衣袖擦過了他的指尖,感受到男人無聲的挽留,桑陌低著頭,聽到空華說:「我會等。」
很堅定,很執著。
不用回頭,桑陌也能描繪出此刻凝固在背後的畫面,滾滾東逝的江水,岸邊被浪花打溼的蘆葦,那個霸道狂傲的男人一定如旗杆般筆直挺立,黑色的衣襬被江風吹得獵獵作響。
不知不覺地,豔鬼許久不曾描摹脂粉的臉上綻開了一抹笑,帶著一點點狡猾,一點點得意,一點點苦澀,一點點……喜悅。
後來,一家三口的日子還是怎麼平穩安然地過著。坐在桌邊練字的小貓一邊艱難地握著筆在紙上描畫,一邊看著一旁矮几兩邊的人嘆氣。
那個誰懶洋洋地支著頭躺在榻上,另一個誰手腳利落地剝著核桃,一瓣一瓣貼心地喂到嘴邊,眉眼含笑。
空華說:「小貓最近習的字你看過沒有?」
桑陌點了點頭:「有些長進了。」
男人笑得很高興,眨著眼睛期待地等著他的下文。
豔鬼抬頭瞟了他一眼:「就是筆桿捏得太高,他的勁力還不足,字跡潦草了。」
空華不見惱,兩眼彎彎,低下頭貼著他的耳垂輕聲笑:「那就是說,還是我寫得好?」
桑陌千繞萬繞還是被他繞了進去,斜著眼睛瞪他一眼,閉著不說話。
男人叫他瞪的心癢,一低頭,頰邊落吻,舌頭撬了他的牙關一路吻到喉頭最深處,兩隻手也跟著扯開了寬鬆的衣襟伸到裡頭摸啊摸……雙唇分開的時候,彼此臉對著臉喘粗氣,臉是紅的,眸子是暗沉的,脖子根還留著昨天晚上弄出的紅印子。探出舌尖沿著溼漉漉的嘴唇舔一圈,火苗子「忽——」地一下竄起三丈高,再想停也停不下來……
寬大的衣袖帶倒了矮几,白白可惜一碟子堆的高高的核桃。
小貓捏著筆桿子,專心致志地在桌上大大的白紙上畫橫槓,暗暗在心裡默背特意央著先生學的《道德經》。
我沒看見、我沒看見、我沒看見……看見了也是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