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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自覺地微笑著凝視她,曉恩有股令人欣羨的活力,比起在世俗規範下,從小就被訓練得安靜順從的女子,她散發出來的天真活潑尤其難得!
難得他聽得津津有味,曉恩更加賣力地把這些年來積的一肚子苦水一個勁兒地發洩出來。“那個侯老頭,沒事嘴裡就卿卿咕咕地說些什麼‘寵辱若驚,患大貴若身’,什麼‘玄之又玄’,我聽了就頭疼,乾脆每回爹下山,我就叫他替我帶些冊子回來。爹不識幾個大字,一瞧見那些看不懂的鬼畫符,全都替我拿了回來。好幾次,他連佛書也給拿了,說什麼放在大廟外擱著沒人拿,又不用花一文錢,不拿白不拿,還囑咐我多念點兒才不吃虧。”
聽她說得活靈活現,松吟幾乎可以想見那種情形,不由得跟著咧開嘴直笑。
“還不知道曉恩姑娘你貴姓?”
“卜。
不?松吟很困惑,這姑娘心眼兒可真多,他是哪兒又惹惱她了?
曉恩一看他還呆愣愣地,知道他誤會了。
“我叫卜曉恩,‘卜運算元’的那個卜,‘我住長江頭’那個‘卜運算元’,知道嗎?”她耐心地解釋。
他這才恍然大悟,看來反而是他多心了。“卜姑娘。”松吟有禮地叫了一聲。
“嘿!別忙,叫我曉恩;要不,恩恩也行。在山上,他們都這樣叫我,我也聽習慣了,你別卜姑娘、卜姑娘地叫,聽久了我會以為你在唱布穀鳥!”她皺著眉說。
他“噗哧”一聲,再也忍耐不住地狂笑。
松吟眯眼眺望著遠處被暮色半掩的灰濛山色,忽然懊惱地想起來,他的馬車還停在客棧外,眼下這麼一耽擱,他回去的時間也晚了。
他望著曉恩,自小受的禮教規範一一躍進心裡,他必須想辦法把她送回去,姑娘家再怎麼有本事,還是不該在外頭晃來晃去;雖然這麼打算,他心中卻出現了難以解釋的不捨情緒。
蕭松吟哪蕭松吟,別胡思亂想了,人家天真無邪,長得又貌美如花,哪會看上你這個又迂、又呆、又不會說話的笨書生?
天啊!他在想什麼?依這姑娘的開朗大方,才不會要他為下午樹下的那樁意外負責!
“喂!如果沒碰到我,你打算要去哪?”
“我原是要回夔州的。”他嘆了口氣,想到眼前這個麻煩才不過跟了他一天,就把他平靜無憂的心緒攪得一團混亂,不得不認栽了。“算了!天色已晚,也沒法子趕路了,這樣也好,我可以多停留一天,明兒個正好是六月初九,泰山娘娘生辰,這城外的野集有賽廟會可看。”
“你家住江南嗎?”她興趣大起。
浣浣說南方人天生在骨子裡就比北方人多了分溫柔,就像江南暖暖和和的氣候,舒服又宜人。這書生也是這個樣兒,不生氣的時候好溫文,不像小韜哥總有一股冷森森的霸氣。
“不,江南還要再搭十幾天的船;不過,我住的地方山明水秀,風景不比江南差。”
“喔!”她壓根兒不知道江南是什麼樣子,想到自己的孤陋寡聞,難免有些氣餒;繼而再想到他提及的廟會,曉恩想呀想地,自己念過的書裡好像沒有這一段,更是疑惑叢生。
“你不知道賽廟會?”他很驚訝。
“廢話!我當然知道,但知道這個又沒啥好處。”她聳聳肩膀,臉上裝得很無所謂,可是自尊卻受到嚴重打擊,彷彿在氣勢上短了這呆子一截!
但仔細一想本來就是這樣嘛!論身高,她得踮起腳尖才能勾著這書生的肩;論出身,人家好歹也曾是個滿肚子經文的官兒,還做過翰林、大學士。唉!卜山就是把全部漢子疊起來也夠不著邊兒,雖然還有個候老頭幹過縣令,勉強可以充充數,但橫比、豎比,就是難看。
還有那個叫斐貞的,曉恩無端地跟一個死人吃起乾醋來。那女人肯定善解人意,說話輕聲細語地,哪像她,一張嘴說什麼就是什麼;這些都還不算,光論出身,她根本沒得比,她是賊窩裡出生的,說出去準會嚇死人!
都是老爹害的,既然不讓她下山,幹啥又要侯老頭教她唸書認字?既然把她當女孩子看,怎麼不讓浣浣教她,或者從小就訓練她那些三從四德?
呸!呸!呸!賊又怎麼樣?她怎麼可以輕視自己的出身?那些女人家動不動就昏倒、尖叫的舉動她可不敢領教。上回易大叔帶只繡工精美的三寸金蓮兒回來給她把玩,她橫著比、堅著比,怎麼也不敢相信那玩意叫“鞋子”?簡直殘忍到家,當荷包用還差不多!
曉恩雖這麼開導自己,但心頭仍是有莫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