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部分(第3/4 頁)
後來,阿孃給了她一個金蓋的小玻璃瓶子,裡面裝滿了彩色的糖果。只有她一個人有的寶貝,哥哥都是沒有的。她最喜歡阿孃揹著她,爬在阿孃打著補丁的青棉襖上,總有一種很安心的感覺。
晚春的院落,下午的陽光照到那土黃色的地面,現在想起來卻依舊是一種明麗的顏色。
院落裡那株美麗的鈴蘭已經開花了,綻放出和周遭破敗不協調的美麗。
然後阿孃就會給她講那個美麗的故事。一隻北來的黃雀在院中撒下一粒種子,當開出朵朵玲瓏的花枝時,便有了跟那株鈴蘭一般嬌貴的寶貝。孃的手粗糙溫暖,聲音也總是那麼溫柔。
又一個冬日到來的時候,家裡為了給她治病,已經食不果腹了。
眼前模糊晃動的,是牙婆子猙獰的笑容,“這麼周正的孩子死了可惜,不如賣給我,送到城裡也許還有救。”
阿孃是不肯的,伏在炕上痛哭,陽光打在青色帶著補丁的衣上,形成了細密的抽搐的光暈。不管牙婆子怎樣說,阿孃都像是沒聽見。
最後,阿爹蹲在地上,抱著頭說了一句:“咱們餓死了不打緊,可還有兒子呢!”
於是,牙婆子便要帶她走,抱著走到了門口,她不肯走,拼命扳住了門,雙腳亂踢,牙婆子毫不留情地把她橫過來打了幾下,終於抱出去了。
她大哭著回頭,卻只看見阿孃站在門邊哭得比她更悽慘,雨點般的淚珠不斷落下,無窮盡的悲慟……
如果她是男孩子,如果她不是那麼愛哭,是不是……是不是就不會被賣掉……
痛,很痛……真的很痛……
從夢中醒來,安安迷懵著睜開眼睛,隱隱約約地聽到有人歡呼著:“醒了,醒了!”
“三小姐……您可醒了!”
紅雲站在床邊,正從紐扣上抽出絹帕一邊擦著眼淚,一邊笑著說。
“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安安強笑著,只覺渾身虛弱綿軟得厲害。
“三小姐,您可嚇死我了。”
正說著,一個穿著白袍的中年男子急急走了過來。他先取出測溫器,放在安安口裡,用聽診器聽了五分鐘脈後,然後取出看看,是三十九度。便對身旁的護士道:“再燒下去會危險,得需打一針。”
護士依言準備好了藥針遞給了他。醫生的手裡依舊舉著針筒,床頭只點著一盞檯燈,在室內發散著暈光,那燈光把人影放大了,幢幢的映在雪白的天花板上。
安安只覺得那針頭有種尖銳又陰冷的東西,彷彿一隻怪獸向她張開了血紅的嘴,露出了裡面鋒利的牙齒。只是看著,劇烈痛楚已然在體內不斷翻騰,最後卻轉變成一種根深蒂固的懼怕。
狼狽不堪地從床上起身,溼漉的髮絲粘在額間,臉色顯得更加蒼白。
“我不需要打針,你們走開!”
“顧小姐,你現在燒得很厲害,再不退燒會有危險的,必須得打一針才行啊。”
眾人小心翼翼圍著安安,卻不敢上前,只有好聲勸著。
安安沒有吭聲,只是用力抿緊嘴唇,彷彿是他們逼迫了她,一步一步地踉蹌著退後,只求助似的看著自己唯一熟識的紅雲,“紅雲這是哪?極夜呢,極夜在哪……”
太多的回憶像重重疊疊影印的照片,帶著所有的冤屈一時都湧上心來,一口氣堵住了咽喉,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
小的時候,媽媽就常說,鄉下來的孩子就是笨一些。
所以,她挨的打就多了。
畫不好畫要打,彈不好琴也是要打,歌要是唱錯了一個音也要打。媽媽沒事就要抽查她們的功課,背得不好亦是要捱打的。有時候媽媽打牌輸了,火起來就拿起雞毛撣帚呼呼地抽她……有時候也罰跪,罰她不許吃飯。
但這些其實還是好的……
漸漸地她長大了,一日媽媽把她叫去,原以為一定要說什麼來著,可是媽媽什麼也沒說,只是一邊叼著一個銀質的煙桿,一邊打量著她。媽媽呼吸間吐出的雲霧,重重疊疊的,整個的空氣都有點模糊。本來是陽光充足的房間,但在那樣的目光下變得陰暗得好似古墓,泛著青黑。
“這丫頭出落出來了,很標緻的模樣。”好半晌媽媽才懶洋洋地撣了撣菸灰,轉頭對教導師父吩咐道:“以後不能再打了,也不能在身上留下傷痕,知道嗎?”
菸灰撲撲地落在玫瑰紅地毯上,連陽光都好似霧一樣的。
從那日開始,她的衣服開始請師父定做,比一般的丫頭要講究些,顏色亦是很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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