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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編姐問,“那日人家在餐廳吃飯看見的是誰?”
“那是我弟弟的女朋友,自紐約來——喂,我有什麼必要向你們解釋?”
我忽然覺得事情尚有三分希望。
“佐子,”壽林惱怒,“你不能對我呼之來,揮之去,我有沒有其他女人是另外一件事,你不可以把我當一個閒人,專陪你徐小姐在無聊時消遣。”
“她也應有自己的事業。壽林,你該體諒她,多年來她一直陪你進進出出,她好不容易有機會追一段有價值的新聞,你就勃然大怒。壽林,也許你認為微不足道的事物,對她來說卻是非常重要,你難道不能用她的目光來衡量這件事?”
我一直點著頭,我巴不得可以向她叩頭。
“算了吧,難道還要佐子重新追求你不行?況且當年追人的明明是你,《新文報》百多雙眼睛都是目擊證人。”
壽林像是被摑了一巴掌,做不得聲。
“男人不要小氣,將來她要為你十月懷胎生孩子的,多麼辛苦。”
壽林仍是喜歡我的,從他眼睛可以看得出來。否則生一打孩子都沒用,人頭落地也沒有分數。
壽林鼓著氣,不發一言。
“怎麼,打算對坐到天明?”編姐瞪著我。
我只得說:“我的氣也太大了一點——”
壽林不接受這種道歉。
我只得再進一步說下去:“不是不後悔——”
他彷彿在聽了。
“——姚晶這樣美這樣出名,然而她愛的人不愛她,愛她的人她又不愛,一點用也沒有,”我自己都覺得這話說得沒頭沒腦,但還是覺得有必要說下去,“壽林,至少我與你是一同發光發熱,我們不要錯過這一段感情。”
編姐怪叫起來,“你饒了我吧,我渾身起雞皮疙瘩,隔夜飯都要嘔出來了,這種不是人講的話,你說來作啥?”
我尷尬地笑,但不知恁地,鼻子一酸,眼淚緩緩流下來,氣氛對白環境完全像上演苦情戲。
壽林雙目亦發紅,他說:“我們都太剛強,現代人以強為榮,寧死不屈,佐子,我很高興你說出心中的話,我明白了。”
我哽咽地說:“當我死的時候,我希望丈夫子女都在我身邊,我希望有人爭我的遺產。我希望我的芝麻綠豆寶石戒指都有孫女兒愛不釋手,號稱是祖母留給她的。我希望孫兒在結婚時與我商量。我希望我與夫家所有人不和,吵不停嘴。我希望做一個幸福的女人,請你幫助我。”
壽林忽然握緊我的手。
不知是愛他還是內心恐懼發作,我之淚水如江河決堤。
在這之前,不要說是壽林,連我自己,都以為自己可以遊戲人間一輩子。哭?
這大概是我一生中最最真情流露的一次。
露得多會死的。
壽林與我擁抱。
過很久很久,我倆抬頭,看到梁編輯眼睜睜地看著我們,彷彿不相信有如此纏綿、肉麻的此情此景。
我解嘲地說:“我不打算做現代人了,連生孩子都不能叫痛。我希望能夠坐月子,吃桂圓湯。我不要面子,任你們怎麼看我,認為我老土,我要做一個新潮女性眼中庸俗平凡的女人。”至緊要是實惠,揹著虛名,苦也苦煞脫。
編姐笑說:“但凡在事業上不得意的女人,因為該路不通,都嚷著要返樸歸真。這同女明星沒戲拍時去讀書是一模一樣的情意結。”
也許她說得是對的。
那夜由編姐送我回家。
她說:“同你這麼熟才不怕你厭惡,沒有愛情雖然也可以白頭偕老,但我看你忍功沒有那麼到家。到底你愛不愛壽林,抑或看見姚晶的例子,害怕到嘔,所以才匆匆去抱住他的大腿?”
我不能回答。
除了像瞿馬利這麼年輕的女孩子,誰也不能一是一,二是二地回答這個問題。
我把最後的兩章書留給編姐寫。
她問:“有沒有兩人合著的小說?排名是否照筆劃?”
我覺得沒有事比聯名著書更可笑的了,做藝術,志向要高,名作家單獨出書還來不及,怎麼會把作品送去與人共著一條褲。
於是我說:“用你的名字吧。”
“什麼,你為這本書差點丟掉一頭好婚事……”
“是‘差點’。你別再客氣了,你的功勞最大,用你的名字是很應該的,你可以在扉頁提我一下。”
“那我也不客氣了。”
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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