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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暗處心驚,忽然急弦突起,“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千軍萬馬橫掃大漠,風沙狂湧天地失色。
琴音搖曳之中,暗雲馳騁,驚心動魄;細弦波盪之時,殺氣四溢,駭人聽聞。
卿塵指下既有萬千氣勢,又時而弦輕音低,稍現即逝的幽咽糾纏其中,承輔跌宕。
夜天湛玉笛在手,卻始終沒有舉到唇邊,只是靜靜的握著聽曲,彷彿早已隨著這七絃琴音到了浩瀚沙場,劍氣激盪,兵鋒壓城。
待到蕭索的低音轉回,琴音順勢高起,大開大闔,大有直拔雲霄之勢,不由得叫滿艙人聞音色變。
卿塵星眸低垂,琴音越拔越高,指下陡然用力,卻聽“砰”的一聲悶響,古琴再承受不住這激盪氣度,猛的長弦崩斷,音消曲散。
白玉般的手指被斷裂的琴絃裂出一道傷口,鮮血瞬間湧出,滴在琴上,仿若濺開紅梅豔豔。
卿塵卻無動於衷,只是凝眸看那張琴,認真的神情使人覺得她所有感情都傾注其中,專注的叫人不安。
半晌,她看到一雙白底皂靴停在了琴前,沿著那抹晴藍的長衫向上看去,對上的是夜天湛清泉盪漾的雙眼。
他伸手遞過一方絲帕,見她不接,握起她的手,替她裹上傷口,動作輕柔。一邊吩咐道:“尋個去處安頓這幾位姑娘先住下,好生看待。將剩下眾人押入京畿司大牢,帶我令牌封了天舞醉坊,若有人敢反抗,一併拿下。”
此言一出,武娉婷大驚失色,不想一向以溫煦賢德著稱的湛王下手居然雷厲風行毫不留情,跪下求道:“七爺,且看在……看在郭大人份上……”
夜天湛淡淡一瞥:“本王自不會忘了郭其,讓他等著大理寺問罪吧。”
說罷對身後哭求再不理會,只看住卿塵仰頭時略帶疑問的雙眸。
那深深的眸中幽靜的一墨顏色震撼著他,心中似是空卻了一方,說不出的滋味悄悄蔓延。
許久,他微笑著搖了搖頭,低低說道:“我輸了,即便能合上這曲子也合不上你曲中心境。”
一個溫婉纖弱的女子,究竟是什麼事情,竟使這一首琴曲之中飽含了如此的荒涼激昂,殺氣哀烈,更有一份揮之不去的悽幽。
卿塵凝視他俊雅面容,唇角慢慢向上挑起,露出苦澀的微笑,她輕輕起身,“多謝七……”話未說完,突然一陣心悸,眼前一片天旋地轉,人便落向琴前。
心力耗盡,如那斷絃崩裂,居然再也堅持不住。
夜天湛眼明手快,及時將她扶住,看了看她的情形,眉頭微皺,一把將她輕盈的身子打橫抱起,邁向艙外。
卿塵一陣暈眩過後,勉力睜開眼睛,看到俯身注視自己的夜天湛,那溫柔神情脈脈無語,和李唐如此相像,恍惚中時光回暖,相擁低語,輕柔沉醉。
她動了動手想去觸控那依稀熟悉的眼睛,卻又疲憊的放棄,心力交瘁的感覺緩緩將她淹沒。
笛音深處水雲天
紫綃煙羅帳,羊脂白玉枕,卿塵在榻上撐坐起來,身子卻微微無力,復又一晃。
帳間懸著一雙鏤空雕銀薰香球,繚繞傳來安神的藥物淡香,無怪睡了這麼久,她扶著床榻下地。
屋中並無繁複裝飾,卻處處可見風雅別緻。長案之上放著玉竹筆架,幾方雪色箋紙,琉璃闊口的平盞盛以清水浮著一葉水蓮花,素葉白瓣,乾淨裡透著些許貴氣,襯的一室清雅。明窗暖光,灑上細編竹蓆,讓她想起將她安置此處的那個人,夏日炙熱的氣息中心底卻有些異常的黯涼,她環視四周,目光落在牆上一幅畫卷之上。
畫中繪的是夜湖月荷,她站在滿室明亮之中看去,微風緩緩入室,這畫似乎輕輕帶出一脈月華銀光,清涼舒雅。著眼處輕碧一色,用了寫意之筆淡墨鉤形,揮灑描潤,攜月影風光於隨性之間,落於夜色深處,明暗鋪陳,幽遠淡去。微風翩影,波光朦朧,中鋒走筆飄逸,收鋒落筆處卻以幾點工筆細繪,夭夭碧枝,皎皎風荷,輕粉淡白,珠圓玉潤,娉婷搖曳於月夜碧波,纖毫微現,玲瓏生姿。
遠看清輝飄灑,近處風情萬種,人於畫前,如在畫中,彷彿當真置身月色荷間,賞風邀月,無比的雅緻。
她在畫前立了半晌,心中微贊,卻見卷軸盡處題著幾句詩,記的正是畫中景緻:煙籠浮淡月,月移邀清風,風影送荷碧,碧波凝翠煙。
詩首尾相接,以連巧為遊戲,但不仄不韻,也不甚上口,她唸了一遍側頭蹙眉,卻突然眼中一掠而過詫異神色。
詩下附著題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