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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聽到這樣的歌詞,看到這樣的行為,惱羞成怒之後,只會把她重新抓回家裡,關起門來再次痛打。
在確定自己沒有任何可以信任的依靠後,她不得不學會,對於這樣的嘲弄默默得忍受,以避免更大的傷害。
即使是這樣的苦難的生活,也還有更大的災難等在前面。
火災發生的時候,沒有任何徵兆,十歲就必須在田裡做活的她,聽到訊息時,已來不及再做任何事了,她永遠失去了她那並不美好,但至少可以遮風擋雨的家。她永遠失去了那個天天打他,但卻允許她同住在一個屋裡的父親,她終於成為一個真正的孤兒。
而火災之後,關於她克父母的傳言,轉眼變做真理。
村人們見了她繞路行走,孩子們絕不會靠近她,她在別人家門口走過,都有人潑水洗晦氣。
僅有的兩畝地被不知表了有多遠的表叔,打著同宗同族的旗號接收,而把孤女拒於門外。沒有人為十歲的稚女說一句話。
也許因為太小,不知道有的時候,人生不如死,也許因為太小,所以只會順從著生命自然地願望,努力地活下去。
她小心地避開厭惡她的村人,靠著在後山上的野果子,地裡的野菜,慢慢地生存下來。她自己抱著茅草為自己建一個勉強遮風擋雨的居所,她撿村人不要的破布,為自己慢慢長大的身體做僅可遮體的衣服。
她依然活著,儘管不知道,活著有什麼意義,有什麼值得活下去。
沒有人教過她讀書,沒有人教過她道理,她甚至沒有學過女工針指,不似別的村姑下田種地之餘,還能繡出很漂亮的鴛鴦在枕頭或被套上,她除了簡單的體力活什麼也不會。
不知道她是不懂得或許可以走出去另尋出路,還僅僅只是因為什麼也不懂,所以根本沒有走出去的勇氣,她最終還是在這個村子的小小角落,在人們的冷眼和厭惡中,默默地活了下來。
她長到二十幾歲,依然是醜陋的容顏,笨拙的身體,因為長久不和人說話,所以偶爾想表達什麼意思,都會結結巴巴,很多時候,只是把簡單的字句,反覆重複。也因此,她更加沉默。
那一天,也並沒有發生什麼特別悲慘的事。只不過,村子最近有好幾個姑娘連著出嫁,到處都喜氣洋洋,那麼多人氣,那麼多喧譁,那麼多熱鬧。
被認為有晦氣的她,很自然地被驅來趕去,可她依然帶著好奇,帶著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的羨慕,遙遙凝望。
直到頭上一痛,一涼,她茫然地抬手一摸,摸到滿手爛泥。她愕然抬起頭,看見幾個孩子在前方拍手大笑。
她沉默地想要退回到無人的角落中,而身後孩子們的拍手聲,唱歌聲,清晰可聞:“青臉鬼,拐一拐,嫁不出去老妖怪,克親爹,克親孃,害人害人真害人。”
是她退得太慢了吧,是她的腳太不利索了吧,所以這歌聲才聽得這麼清楚,所以那不斷飛來的爛泥總是結結實實打在身上,痛不可當。
是什麼樣的感情,在一瞬間被勾起,使她猛然轉身,看到那些孩子們笑得無比歡暢得進行他們的遊戲。看到不遠處,他們的父母微笑著對著這邊指指點點,彷彿這種舉動,沒有任何可指責之處。
那些人和她一起在一個村子裡長大,在他們小的時候,就曾這樣成群結隊,以戲侮她為樂,而今他們的孩子還在繼續他們當年的遊戲。
她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象以往一樣隱藏到最陰暗的地方去,她只是呆呆站著,讓無數爛泥打上身,直到一塊爛泥,正正打在她臉上。她忽然大聲地嚎叫了起來。
彷彿在一瞬間,二十多年的苦痛,通通湧上心頭,彷彿二十多年麻木的心靈,在這一刻,才懂得了痛楚。
她象狼一般地號叫著,聲音淒厲而悲慘。
大人們撲上來,母親把被嚇哭的孩子護入懷中,父親拿起棍子準備驅趕這個瘋婦人。
她轉過身,用盡全力奔跑,一邊跑,一邊拼命地慘叫。
即使到了此刻,她也不懂得如何報復,如何怨恨,她只是痛得全身顫抖,在她的感知中,整個天地,全部世界,也只剩下了痛苦兩個字。
她茫然地奔跑,不知要去向何方,只想拼命逃開,或許能躲開這樣的痛苦。
大雨在這一刻,傾盆而下。她在雨中飛奔,不知前路何往,也不知道應該逃往何處。
大雨如注,打得人生疼,她卻渾然不覺。滿天雷劈電閃,膽小些的人都會被嚇哭,她卻只知奔往前方,一個念頭,就這樣萌生出來。讓雷劈死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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