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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不敢仰視。
青姑從不曾聽過這樣的精彩故事,怔怔得越聽越是瞪大雙眼,就在她幾乎忘記她的本來目的時,那人講完故事,閒閒問一句:“你一身溼地到這裡要幹什麼?”
青姑一愣,然後忽然記起一切,沉沉地答:“我想死。”
“是嗎?”那人的回答,輕瞄淡寫,彷彿她剛才只是在說,我想吃飯,我想喝水一樣。
她又是傻了一會兒,不明白為什麼這人聽到有人尋死,還這麼視若尋常,只是忽然有了些不甘心:“你不問我為什麼死?”
“有什麼可問的,無非是覺得自己是天下最慘的人,覺得天下沒有人愛惜自己,覺得不如死了算了。我遭逢橫禍,家產盡喪,親人全無,投奔無路,自己還全身殘廢了,我都還想活下去呢,偏有人覺得自己最慘,一個連自己都完全不愛惜,不為自己打算,甚至打算殺死自己的人,卻要卻怪天下沒有人關心自己,這種人我見多了。”
“你……不是……我真的……”青姑還記得自己張口結舌地想要爭辯,想要說說自己有多苦,然而面對那個人,卻什麼也說不出,無論怎樣,她也沒有法子說,她比那人更慘。
而那人,在一片汙泥雨水中,無限狼狽,只有眼睛,閃著異樣的光芒,那樣肯定得說:“我想活下去。”
她愣愣地坐在樹下,覺得心和身同樣無力,忽然間把頭埋入雙手之間,悶悶地哭了起來。
那人並沒有勸慰她。
他只是靜靜得等,等到她哭得累了,才悠悠地說:“你真的知道死亡是什麼樣的嗎?你知道被埋在無邊無際的黑暗和黃土之間,再也呼吸不到空氣,是什麼感覺。你以為你很不幸嗎?你知不知道,這世間有許多人,從一出生,就不曾看到過顏色,不曾聽到過聲音,不能用雙腳走路,不能用雙手做事?而死亡,是這一切的綜合。你有沒有膽子來仔細看看我,你知道,被太陽曬成人幹卻動彈不得是什麼感覺,你知道,被陷在陰冷溼臭的髒水汙泥中是怎麼回事,你知道人死後身體慢慢腐爛,所有的蛆蟲開始在你身上生長做窩慢慢把你的血肉啃光是什麼……”
“夠了。”青姑大叫起來,掩耳顫抖“你不要嚇唬我,我要尋死,你嚇不倒我的。”
“誰才有空嚇你,我只不過是太痛了,想要找個人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罷了。”
那聲音那樣平淡而從容,青姑卻忽得一怔,遲疑了一會兒,才看向他,半晌方道“你……你很痛……”
耳旁彷彿聽到很刺耳的磨牙聲:“你試試被人在全身割了上百刀,而且骨頭全斷掉,外加被雨打被水泡被太陽曬,會不會很痛?”
這憤怒的聲音讓青姑很羞愧地低下頭,覺得自己的確很不應當。她知道他應當會很痛,可是,他表現得這樣從容,這樣大方,這樣渾若無事,於是,旁觀者,便很自然地就忘記了他身上的可怕傷痛。
“不用難過,我受傷又不是你的錯,要是覺得內疚,就多陪我說說話,我的聊天治痛法,還是有些功效的。”那聲音甚至帶著笑意“就算你想死了,人死之前做點好事,積些功德,下地獄時,叛官也會手下留情的。”
青姑不知為什麼,竟也被逗得笑了一笑,儘管那笑意短促得連她自己都幾乎沒有查覺。也許是因為第一次有人願意主動和她聊天,也許只是想在死前做一件好事吧,她真的安心坐在樹下,打算和那人說說話。
然後,拙於言詞,又不懂如何與人相處的她,只是怔怔地坐著,幾次張開嘴,就是不知道應該說什麼,可以說什麼。
不過,根本用不著她來說,那人已經濤濤不絕地講開了。從天上每一顆星星的故事,到地上,每一株小草的靈魂,從上下五千年,到滿天神佛,無數傳奇,這世上,彷彿沒有他不知道的,也沒有他不願意說的。
她不知道,自己就這樣,怔怔地坐著,聽他說了多久,只知道等那人停下時,天色已是一片暗沉。黑暗而空寂的世界讓她忽然覺得有些寒冷。她拉緊了破爛的衣裳,站起來吶吶地說:“這個,你……說完了。”
“是啊,說得嘴都幹了,也不見你讚一聲好。”那人有些沒好氣地說。
她有些遲鈍地點點頭:“那我走了。”
“好走,不送。”漫不經心的回答,讓她又愣了一會兒。
她要去自殺,他也不勸,他落到如此地步,她要棄他而去,他也不留,這個人真是……
也許是她太笨,自父親死後,就再未與人相處過,所以完全不懂與人相處的方式,只是在愣了一會兒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