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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什麼是世界?復仇?什麼是復仇?”鐵皮人說,“我只是覺得很煩躁,我想一切東西都從我眼前消失,這樣我心裡就舒服些。”
32。 墮落之古龍和星辰(1)
滿世界都是淅瀝瀝的雨聲,雨師趴在鐵窗向外看去,天和地之間連著綿密的雨線,頭頂的烏雲已經三天三夜沒有散開。雨師在自己身上嗅了嗅,聞見一股發黴的味道。
窗外就是黃河,一往無前地奔流,這地方絕不缺水,可這該死的雨還是不停地下,不停地下。這不是“雨魁”的時節,可這天大概決心把整個世界都淹掉。
“不停地下不停地下,該死!我真討厭雨!”雨師喃喃地說。
“我喜歡我喜歡,下吧下吧,把整個世界都淹掉,這樣我們也不用治水了!”風伯穿著一件褲衩,在屋裡煉氣。
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風伯都會煉氣,雙腿馬步,懷抱如球,赤裸的上身根根肋骨清秀得很,精瘦焦黃的臉上隱隱然帶著一股仙氣。風伯說他有進步了,氣感越來越強,雨師也相信,有時候深夜裡醒來,分明是沒風的天氣,可雨師看見風伯的大褲衩在黑暗裡飄動,像是有股渾圓之氣在其中穿行。
雨師說你煉氣有個屁用,你一輩子就只有在這裡治水了,而且你煉一輩子氣也殺不掉黃帝。
風伯說不,我可不是跟黃帝比誰手上功夫硬,我是跟他比誰活得長。在那個老傢伙死的時候我要抱著我的渾圓之氣微微一笑,這是我跟他兩個人之間的戰爭。
“我覺得我這輩子最大的錯誤就是選錯了職業。”雨師說,“我真的沒有混黑社會的潛質,就算加入黑社會也幹不得老大。男怕入錯行女怕嫁錯郎。”
“有點出息,”風伯說,“不想擁有後宮的男人不是好男人。”
“可我們造了反,起了義,幹了一個男人應該乾的所有事,卻仍然沒能擁有後宮,”雨師說,“我猜你會抱著你的渾圓之氣作為一個處男而死,在此之前你會長命百歲飽嘗相思愁苦。”
風伯忽的收了架勢,仰望滴水的屋頂。
“你搞什麼鬼?”雨師問。
“我在想我死的時候會相思哪個女人,”風伯轉頭看他,“也許是雲錦?”
“不是,一定是熟肉鋪子老闆那個長小痦子的女兒!”雨師說。
“說得好,你現在承認她的痦子並不大了?”風伯說。
“其實我當年覺得她長得挺好看的,一雙水媚媚的桃花眼,我只是很妒忌你。”雨師躺在稻草上,雙手枕頭。
“你也妒忌蚩尤麼?”風伯問。
“是啊,要是雲錦公主喜歡我,我會為她張弓搭箭,前一箭射死她的混賬老爹,後一箭射死黃帝,再來一箭把太陽釘在天頂上,叫時間停止她永遠不老。她喜歡蚩尤真是鮮花插在牛糞上。”
“傻子,聽說她就要嫁給黃帝了,很多年以後她是黃帝的妃子,蚩尤是騎將,我們是黃河邊的苦工。”風伯說,“別感慨平生了,和我一起煉氣吧。”
“你煉氣煉到烏龜那麼長命,死的時候卻只有你孤零零一個人,黃帝活得沒你長,卻有無數人為他嚎啕大哭。”雨師說。
“我不是孤零零一個人,我還有你呢。”風伯說。
“我沒煉氣,我會死得比你早。”雨師說。
他想了想,拍著用來當作床板的棺材板兒,嘴裡哼哼一首歌: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一切全都,全都會失去;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
你的眼淚歡笑,全都會失去;
所以我們不要哭泣,所以我們不要回憶過去,
所以我們不要在意,所以我們不要埋怨自己。”
窗外淅瀝瀝的雨聲裡,也有人輕聲哼哼,用清且媚的聲音為他伴唱:
“如果你愛上哪位姑娘,一定要好好保護她,
如果有人想傷害她,你要用弓箭去射他。”
“妖精,是你麼?”雨師風伯的聲音顫抖。
他們推開門,一個渾身甲冑的人形站在雨裡,雨滴打在他的甲片上啪啪作響,他寬大的肩甲上坐著短裙長腿的少女,一頭七尺青絲纏繞在白皙透明的脖子上,低聲唱著那首歌聲,頭上青色的妖瘴像一面旗幟似的展開。他的腳下,小個子的妖精打著一柄巨大的傘,揚起圓圓的臉兒。
“我真討厭下雨,下雨時候會鬧妖精。”雨師歪著頭,對少女說。
魑魅慵懶地笑笑,笑容裡跳躍著悲傷和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