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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砌雕欄。
蕭綦面對案几上漆黑的劍匣,周身籠在寒月清輝裡,,雖凝然不動,卻有森然寒意迫人而來。
劍匣緩緩開啟,一柄鯊鞘吞銀,通體烏黑斑駁的長劍重握在他手中。
劍一入手,此人此劍,彷彿合為一體。
肅殺之氣彌散,恍惚似重回大漠長空,黃沙萬里的塞外。
——這是他隨身的佩劍,隨他馬踏關山,橫掃千軍,渴飲胡虜血,十年來從未離身,直至入京逼宮,臨朝主政。那之後,他以攝政王之尊,爵冠朝服加身,佩劍亦換為符合親王儀制的龍紋七星長劍。
這把飲血的劍,便連同昔日雪亮甲冑一起封藏。
封劍之日,我伴在他身側,親眼見他合上劍匣。
當時我笑言,“但願此劍永無出鞘之日,遂得天下太平。”
言猶在耳,烽煙又起,這把劍飲血半生,終究還是重現世間。
月光下,蕭綦平舉長劍,三尺青鋒森然出鞘。
我猛地閉了眼,只覺眉睫皆寒,一時不敢直視。
終究,還是殺伐,殺伐,殺伐。
豫章王的勁旅鐵蹄之下,再沒有寬憫和饒恕,所帶來的,只有殺戮和懲戒、威懾和滅亡。
我嘆息,他回身看向我,目光森寒,似有千鈞。
我向他走去,腳下虛浮,又似沉重如鉛。
他皺眉,還劍入鞘,“別過來,刀兵兇器,不宜近身!”
我悵然一笑,伸手握住那烏黑斑駁的劍鞘,緩緩摩娑——每一處斑駁,都是一個生死印記,這把劍上究竟銘刻了多少血與火,生與死,悲與烈。
“阿嫵!”他奪過劍,重重擲在案上,“這劍煞氣太重,於你不祥,會傷身的。”
我笑了笑,“煞氣再重,也重不過你,我又何曾怕過。”
他不說話,沉默凝視我。
我仰頭,微笑如常。
自唐競謀反、突厥入關、哥哥身陷敵營,一連串的變故,直叫風雲變色。
然而我的反應,卻比他預料的堅強——沒有病倒,沒有驚惶,在他面前我始終以沉靜相對。當全天下都在望著他的時候,只有我站在他的身後,是他唯一可以慰藉的力量,給他最後一處安寧的地方。
月光如水,將兩個人的影子映在地上,浸在溶溶月色裡,微微浮動。或許是月光太明亮,耀得眼前漸化模糊,濃濃的酸澀湧上。
離別就在明日。
今宵之後,不知道要等待過多少個漫漫長夜,才得相聚。
此去關山萬里,長風難度,惟有共此一輪月華,憑寄相思,流照君側。
他抬手,輕輕撫上我臉頰,掌心溫溼,竟是我自己的淚。
什麼時候,我竟已淚流滿面。
“你怨我麼,阿嫵?”他啞聲開口,隱隱有一絲髮顫。
——我怨怪麼?
若說沒有,那是假話。
偏偏在最艱難的時候,他遠赴沙場,留下我一人,獨自面對種種艱辛——孤苦、憂懼、叵測,甚至生育的苦難。
不是不痛,不是不怨。
我只是一個女人,一個害怕離別,害怕孤獨的女人。
然而,我更是蕭綦的妻子,豫章王的王妃。
這痛,已不是我一人的痛,這怨也不是我一人的怨。
萬千生靈都在戰禍中遭遇家破人亡、骨肉分離之痛——比起這一切,我如何能怨,如何能痛。
我抬手覆上他的手背,淡淡笑了,“你早一天回來,我便少一分怨怪;你若少一根頭髮,我便多一分怨怪。我會一直怨你,直到你平安歸來,再不許離開,一輩子都不許離開。”
一語未盡,我已哽咽難言。
他不語,只是仰起頭,久久,久久,才肯低頭看我,眼底猶有溼意。
我顫然撫上他臉龐,卻猛的被他緊緊擁住。
他將我抱得很緊,很緊,似害怕一鬆手就會失去。
“我會在寶寶會說話之前回來,在他叫第一聲爹爹之前回來!阿嫵,你要等著我,無論如何艱難都要等著我……”他的聲音哽住,喉頭滾動,再也說不下去,微紅的雙目深深看我,似要將我看進心底裡去。他的身子微微顫抖,洩露了全部的痛楚與無奈。
這一刻,他再不是無所不能的豫章王,而只是一個有血有淚的平凡人,一個無奈的丈夫和歉疚的父親。我分明觸控到他冷麵之下掩抑的心傷,觸到他的恐懼……他怕從此一別再不能相見,怕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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