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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步卻踩到那張飄落的電文。她俯身去拾,不經意掃到上面的字跡——這是南邊政府聯合四省通告全國的電文,文中直斥北平內閣失政媚外,稱霍仲亨乃國之肱股,實堪共和之表率云云……念卿怔忡地拾起電文,心底似有一扇門扉洞開,被光亮照進。她抬眸望向熟睡中的仲亨,指尖涼涼的,似捏著一塊將化未化的雪。
他和南邊算是結盟了麼,或是早已有了默契?她朝夕與他相對,卻毫不知情,只道他一心仍是向著北平。他果然是戒備著她的,往日種種,不知有多少是試探,多少是猜疑。念卿直起身子,木然將那電文擱回茶几。然而指尖驟然一縮,似被茶几上的信封燙到,那上面筆跡宛然,恰是她留給念喬的信。這信,落在他手裡也不奇怪,想來是他救出了念喬……只是信封底下,還斜斜壓著一份發黃的英文舊報紙。念卿顫著手將報紙抽出,翻過背面,赫然一道標題映入眼中,“中國養女謀殺案。”
耳中嗡的一聲,繚亂光暈紛舞在眼前,周遭一切俱都在瞬間變暗。記憶的墳墓裡似有無數藤蔓伸出,帶著腐爛的氣息將她緊緊纏繞。埋葬在萬里之外的過去,最不堪回首的往事,就這樣被翻掘了出來,晾曬在陽光底下,晾曬在他的眼前。
隱約有什麼聲響傳來,霍仲亨心中牽動,驀然睜開眼,“念卿!”
這個名字第一次從他口中喚出,低低的,帶著不敢置信的小心和溫柔。然而她沒有反應,只是直勾勾看著他,面孔煞白得怕人。霍仲亨猛然起身,胳膊一下子帶翻了桌上文書,嘩嘩散落一地……下一刻,她已在他懷抱中,被他緊緊擁住。
她睡了那麼久,整整一天一夜還不肯醒來。起初看她暈倒在庭上,原以為是緊張所致,隨即趕到的醫生卻發現她被注射了藥劑。回想那一刻,薛晉銘被槍指住,卻說出“沒有解毒劑”——那是他生平最恐懼的時刻,恐懼到不能呼吸,每一吸氣都覺刀刮似的痛。
“念卿?”霍仲亨低頭看她,她卻毫無反應。難道薛晉銘說謊,難道醫生的診斷有錯,那藥劑仍舊侵害了她的神智……霍仲亨一時間心神大亂,慌忙抱起念卿放回床上,“說話,念卿你說話!”
醫生已斷定那不是毒劑,而是一種罕見的神經幹擾藥物,即使不經治療,昏睡12小時後也會自然甦醒。可她這個樣子,分明醒來了,卻比昏睡時更令他驚怕。霍仲亨抓起床頭電話立時要叫醫生,卻見念卿突然笑了,笑得蒼白慘淡,卻到底是恢復了活氣。
“說什麼?”她幽幽望定他,嗓音沙啞破碎,“你還想聽我說什麼?”
霍仲亨怔住,這才想起她方才緊緊盯著的英文報紙,和那封信。
“中國養女謀殺案?”念卿笑出聲來,“你想聽這個?還是聽我母親如何棄家出走,父親如何潦倒病死,我如何殺人,如何……”話音一窒,她被霍仲亨狠狠攬進懷中,緊摁在胸口,迫得不能呼吸,只聽見他激烈的心跳聲,鋪天蓋地都是他的氣息,整個世界再無其它。
她在他懷裡簌簌發抖,呼吸艱難,似一隻隨時會碎裂的瓷娃娃。霍仲亨一個字也說不出口,原先有千言萬語,此刻卻唯有嘆息。她是如此脆弱,任何觸動對她都太鋒利。她濃密黑髮散覆下來,繚繚繞繞,纏住他的手指……霍仲亨闔目長嘆,嘴唇輕輕落在她頭髮上,一路吻上鬢角,吻上額頭。
他唇上的溫暖,令她漸漸安靜下來,不再劇烈顫抖。她的身子又軟又輕,在他臂彎裡似一株隨時會折斷的蘭草。兩個人就這樣相互倚靠,耳鬢廝磨在冬日陽光之下,就這樣永遠相依下去也好。可她微弱地笑笑,終究打破這片刻寧定,“你看過那封信了。”
“對不起,我未能尊重你的私密。”霍仲亨握住念卿冰冷的手,低頭吻在她指尖。
她是極審慎的人,即便留給親人的絕筆信裡仍對自己的身份隻字未體,只將一段私隱家事告訴了妹妹——她們是同父異母的姐妹,父親與外室的私情,令念卿的母親棄家出走,從此流落異國。信函裡看得出妹妹對她誤解甚深,她並不辯解,卻有一段話令他深深動容——“念喬,沒有人甘願流落風塵,但若在生存與清白之間選擇,我寧願活下去;而若生死與大是大非相悖離,我卻不能夠再錯下去。”
在她寫下這行字的時候,是淚如雨下,還是痛徹心扉……那個時候他卻不在她身旁,縱是風雲叱吒,卻來不及為她擦去當時淚光,如今已不知能否追回她的原諒。
她究竟還隱藏了多少傷痛,一層層揭開都令他觸目驚心。當初調查她的身份,查到秦九便再無線索可尋。直至順著這封信裡線索追查下去,才知當年遠走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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