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1/4 頁)
“那父皇能聽得見嗎?”
“能聽見。”他低頭看看他,這孩子才沒了父親,又沒了母親,其實也甚可憐。他把聲音放軟了些,“殿下以後一個人住在養心殿,會不會害怕?”
榮王咬著唇細想了想,“我有大伴,孫泰清會陪著我。”
孫泰清是從小看顧榮王的,大概是太監裡唯一對榮王忠心耿耿的了。不過現在人在哪裡?說不定已經飄浮在太液池的某個角落了。
“如果孫大伴不能陪著殿下呢?”小小的發冠下掉出一縷柔軟的發,他拿小指替他勾開,“殿下當如何?”
“那我就不住養心殿了,我去找我母妃,住在她的寢宮裡。”
一陣風吹過,宮牆內桃樹的枝椏欹伸出來,樹葉在頭頂沙沙作響。肖鐸走了神,喃喃道:“這樣……倒也好。”
謹身殿裡搭廬帳,梵聲順風飄到這裡,他牽著榮王進了景和門。
皇后早候著了,只等榮王一到就要率眾哭靈。見他進來低聲問:“事兒辦得怎麼樣了?”
他給她一個微笑,“回娘娘的話,全照娘娘的吩咐辦妥了。”
他向來有把握,只要答應的事,沒有一樣辦不成。皇后滿意地頷首,復垂眼打量榮王,眼神複雜,像在打量一隻流浪的幼犬。到底這孩子還有用,她勉強對他笑,攜起他的手,緩緩帶他往前朝去了。
國不可一日無君,大行皇帝沒有留下遺詔,誰做皇帝,尚且還要一通好計較。他是內監,國政大事經手不假,但這種時候還得以大行皇帝的後事為重。發喪、舉哀、沐浴、飯含、入斂、發引,都要他一一施排。至於前面怎麼鬧騰,他也懶得管了,總歸不是榮王就是福王。榮王幼小,根本不是福王的對手,別說做皇帝,能保住小命就不錯了。福王麼,大行皇帝的兄弟,日夜想過皇帝癮,野心不小,能力卻很有限。瞧著福王當初對他有過一飯之恩,助他登上帝位也沒什麼。反正不管他們哪個御極,他的地位都不會動搖。東廠的根鬚早就深深扎進大鄴的命脈,那些“坐皇帝”,須臾也離不開他這個“立皇帝”。
立皇帝,真是個入木三分的大罪名!他也佩服那個取名的,言官果然嘴皮子厲害,意圖不大好,但是說得很形象。他褪下腕子上的佛珠盤弄,沿夾道往欽安殿方向去,邊走邊想,等宮裡的事忙完了,就該整治那些彈劾他的人了。換了新皇帝,更要來個開門紅,也好讓朝上的祿蠹們瞧瞧,東廠依舊如日方中。
進天一門的時候曹春盎過來迎他,細聲道:“乾爹,那位步才人醒了。”
他嗯了聲,“內閣的人查驗前醒的還是查驗後?”
曹春盎笑道:“時候掐得正好,剛擬定了封號,典簿宣讀後沒多久就醒了。”
“倒是個福大命大的。”他轉過頭問,“那這會兒內閣打算怎麼處置?”
曹春盎道:“正要請乾爹示下呢!內閣的意思是定下的名額變不了,既然連徽號都上了,務請才人再死一回。”
第6章 露微意
肖鐸上中路,嗤了聲道:“這些酸儒就會做官樣文章,論起心狠手辣來,不比東廠遜色多少。”
皇宮大內,每一處都有它的用途。比方欽安殿,專門供奉真武大帝,每逢道家的大祭日,宮中的道官道眾便按例設醮供案,帝后妃嬪也要來拈香行禮,作用和家廟差不多。既然是家廟性質,停靈就是常事。寬敞的大殿裡按序排著五十八口棺材,一色黑漆柏木。只不過五十七具查驗過後都封了棺,唯有一具半開著,裡頭坐著個糊里糊塗的人。
內閣似乎拿這個大活人沒什麼辦法,都掖手在一旁看著,見他進門拱手作揖,呼他肖大人。
他還了禮,轉身看那位棺中人,別過臉問魏成,“怎麼出了這樣的事?先前在中正殿都驗過的,眼下是個什麼說法?是你們辦事不力,沒瞧明白?”
魏成忙道:“回督主的話,收殮前都照您的示下仔細查驗過,確定無疑了才往欽安殿運的。活人上吊,假死也是有的。或者顛騰顛騰,喉頭上鬆了,半道上能夠回過氣兒來。這種情況當時驗不出,不過並不少見。”
肖鐸聽了蹙眉,“萬幸還沒往前頭髮送,要是在那兒出了岔子,不知道叫多少人看我的笑話呢!”
說著細細審視眼前這張臉,稱不上絕色,但似乎比頭回見又順眼了許多。有的人很奇特,第一眼不覺得出眾,但第二眼能讓你驚豔,這步音樓就是這樣的人。光緻緻的面孔,受了驚嚇過後愕著一雙眼,楚楚可憐的模樣很有些韻味,難怪讓福王惦記了那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