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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出入不盤查就夠夠的了。
他十拿九穩,有了成算心裡安定下來。護城上掛著十來盞巨大的白紗西瓜燈,緹騎釘子似的壓刀佇立著,班領看見他,上前行禮叫了聲督主,他略頷首,“皇上來過麼?”
班領道:“回督主話,皇上沒來,打發御前總管瞧了一回。沒旁說旁的,讓皇后娘娘安心養病,要吃什麼、要傳太醫,都知會當班的人。交代幾句就走了,沒有逗留太長時間。”
他聽了只覺好笑,這就是所謂的愛,果然君王薄倖。還好音樓不孤悽,有他心疼著,皇帝再疏離,對她也不能造成傷害。
他抬了抬手,柵欄撤開了,他提袍上了臺階。
晚風習習,這月令已經不覺得冷了,只是扶牆而上,城磚粗礪,磨得他手心發疼。上月臺看,樓裡燈火煌煌,門扉半開,許是在等他吧!他疾步過去,裡面帷幔重疊,輕的紗,被風一吹飄飄拂拂。紗幔後有個纖麗的身影,正託著燭火燎油蠟底部,蠟化開了,一支一支緊緊粘在臺面上。
寶珠從裡間出來,看見他待要行禮,他比個手勢示意她噤聲,她會意,蹲個安便退到抱廈去了。
他進門,踏進一團溫暖的光裡,走得悄然無聲,彷彿這是個夢,腳步重些都會驚醒夢中人。一步一步往前,她沒有察覺,闊大的袖子隨動作舒展,一個欠身都柔媚如水。他站在她身後,心臟悸慄慄跳動,受不得這距離,終於一把將她擁進懷裡。
她微抽了口氣,知道是他,沒有掙扎,把手覆在他手背上,半仰起臉,繾倦地和他蹭了蹭,“你來了?”
他嗯了聲,“等了很久麼?”
她轉過身來,輕輕笑著:“不久,每天睜開眼睛就在等,已經習慣了。”
“是我總來得太遲。”他莫名感到酸楚,甚至不及她堅強。
她抬起手掖掉他的眼淚,臉上掛著微笑,嘴角卻微微抽搐,哽聲道:“一點都不遲,每當我堅持不下去了,你就會出現,比約好的還要準呢!”
說不清的味道,淒涼伴著慰藉、惆悵伴著歡喜,交織在一起向他湧來,瞬間氾濫成災。他抱住她不停地親吻,一遍又一遍,彷彿這樣才能把心裡破開的窟窿織補起來。
他說:“音樓,你是個好姑娘,這回出了大力氣,要是沒有你突然的頓悟,咱們還得困在那座城池裡。”他揉揉她的腦袋,“怎麼說開竅就開竅了呢,我以為你至少要等生了孩子以後才會變聰明。”
她聽了不滿,“人走投無路時就有勇氣殺出一條血路來,我做到了,而且演得以假亂真。”她得意洋洋抱住他的腰,緊緊貼在他胸前問他,“我們只要再分開一次,就能永遠在一起了,是不是?”
他說是,“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帶你走,就算整個大鄴傾盡國力來追殺我,我也顧不上了。”
她卻凝了眉,“我想過,如果不能走出這裡,就從角樓上跳下去。我花了那麼多的心思,裝了兩個月的瘋子,如果老天再刁難,說明我們命裡無緣……”
他掩住她的口,“想逼我殉情?只要你跳下去,我絕不苟活,說到做到。”
用不著說什麼“我死了你好好活下去”的話,說了反倒顯得虛偽。事到如今他們只有一條路可走,若非通向九重,便是直達阿鼻地獄。她含淚笑道:“那麼死也死在一起,好不好?”
他自然應允,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痛苦和煎熬都嚐遍了,假如不能在一起,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區別?他拉她回榻上,單是面對面坐著,難以抓撓到心底最深處的癢,想了想,索性直接將她壓在身下。這種示好的方式真特別,音樓以為他總要做些什麼,可是沒有,他把臉貼在她耳朵上,一本正經道:“就定在三天後,多一天我都等不及。我已經讓大檔頭在牢裡挑揀女犯,到時候屍首穿上你和寶珠的衣裳,火燒得大,面目也就辨認不清了。你們出了宮不要回頭,我安排人送你們去安全的地方,先待上幾天,等朝廷往琉球派兵,咱們一道出大鄴,再也不回來了。”
音樓心裡熱騰騰燒灼起來,真能這樣,便是最好的結局了。她負載著他的份量,感覺安逸,環著他的腰背問他,“你怎麼確定朝廷會派兵攻打琉球?萬一議和議成了呢?”
他咕噥一聲道:“你聽說過兩國交戰不斬來使麼?倘或連使節都被殺了,那這仗不打也得打了。”
原來是早做了準備,那位出使的官員不論談得怎麼樣,都不能順利交差了。所以只要她起個頭,他會妥當安排好退路,叫她沒有後顧之憂。她欣然道好,“那就三天後,亥時你派人來接我,我等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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