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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尊怎麼說也曾在朝中為官,家道很艱難麼?穿衣穿鞋還要你去料理?想來知道你愛聽好話,哄著你做活兒吧!”他心裡不大痛快,她小時候過得不好便罷了,長大還要替那個千金萬金的嫡女進宮送死,做爹的兩個裡面挑一個,最後捨棄了她,她倒不記仇,還心心念念牽掛著,簡直就是個傻子!這麼個缺心眼兒,沒人護著,往後怎麼活?他擰眉問,“你替音閣進宮,她以什麼身份許人家?應選的秀女都得是正房太太所出,她要是還頂著自己的名頭,那豈不是要穿幫?”
音樓把畫好大小的鞋樣收起來,坐在書案前剪牛皮紙,邊剪邊道:“我和她換了個個兒,原先我父親就有意和南苑王府結親,嫡女過門,料著一個側妃的銜兒跑不掉,可後來她搖身變成了庶女,聽說只能做個姨娘。宇文鮮卑是錫伯族的旁支,他們管王妃叫福晉,管側妃叫側福晉。音閣這樣的只能做庶福晉,才比婢女好一點兒,因為我父親沒有功名在身,閨女也就不值錢了。”
他聽了哂笑,“令尊雖然辭了官,朝中風向把得倒挺準。和南苑王府結親,真是個好買賣!不過他算錯了,沒想到你有這際遇。要是早知道他的女兒能叫皇上看中,必定後悔送進南苑王府做婢妾的不是你。”
他捅人心窩子不是頭一回,話鋒雖犀利,說的也都是實情。她怨懟地瞥他一眼,“別這麼說我爹,全家就他疼愛我。”
他似笑非笑看著她,“是嗎?”
她語塞,坐在那裡嘟起了嘴。有時她也問自己,到底那個家裡有沒有人把她當回事?人總需要寄託,所以寧願相信父親捨不得她。她逢人就說進京那天父親送出去五里地,其實並沒有,是她自己騙自己。父親和她的輦車一道出巷子,狗尾巴那麼長的一段路,不是相送,不過是順道。過了門樓就各走各的了,父親甚至沒有交代她一句話。
可是揪著做什麼呢?那些傷囤在心裡會變成壞疽的,倒不如忘了的好。
肖鐸越發覺得這丫頭可憐,他前幾天命人去查過步馭魯的根底,步太傅當初辭官的真正原因可不是身子不濟。玩弄權術不得法,最後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辭官能留個好名聲,不辭官性命難保,這才離京回鄉做起了閒雲野鶴。她一直尊敬她父親,那些話他就不說了,說了傷她的心,回頭反過頭來怨他,何必呢!
各懷心事的當口司禮監隨堂裘安隔簾通傳,說寶船停在渡口,滄州的都轉運使得了訊息,帶著底下從四品以上官員來給督主請安。在岸上酒肆訂好了席面,千萬請督主賞光。
肖鐸看樣子很厭煩,皺著眉頭對她抱怨,“這些狗官,正經事不辦,一個個腦滿腸肥光知道吃喝,還要老子費心敷衍他們。做什麼找了來?我又不大愛喝酒,憑什麼要賣他們這個臉?”
他嘀嘀咕咕的樣子居然有些孩子氣,音樓笑道:“都轉運使是從三品,官職雖不高,卻是個肥缺。再說人家巴巴兒來請你,你當真不去麼?”
他磨蹭了會兒,無奈把那烏紗描金曲腳帽戴好,轉到鏡前仔細查驗帽正,這才捋了捋袖口褶皺道:“我也沒那精神頭兒,敷衍兩句就回來。聽說滄州的驢肉火燒好吃,你等著,我打發人先給你送幾個嚐嚐。”
音樓送他到門口,突然生出促狹的小心思來,眼波從他眉眼間滑過,曼聲調侃道:“督主今兒是怎麼了?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冷不丁待我這麼和煦,真叫我渾身起慄吶!”
肖鐸分明怔了下,像被戳中了要害,臉上騰地紅起來。也不搭她話,匆匆轉過身,大步流星朝跳板那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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