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第2/4 頁)
過節的時候,奶奶都會給這個孫子包紅包,給那個外孫子抓糖果抓餅乾。只有她,只有蕭亦綰什麼也沒有,她乾巴巴地杵在奶奶家的門檻上,哪怕只有一點點火星子的希望,她也渴望奶奶可以大發慈悲給她一粒糖。沒有,永遠沒有。她不是小饞貓,她只是希望可以利用那微薄的等待換取那麼一絲絲的關注,哪怕是敷衍也好,而不是像垃圾一樣被堆放在角落裡,發黴,腐爛。最後,等到太陽落山了,也沒等來一粒糖。
奶奶氣急敗壞地拽著她枯黃凌亂的羊角辮把她推到了牆拐,吐沫橫飛地用手指戳點著她的額頭,很大的力氣,亦綰有點透不過氣,“大過年的,杵門檻上,想觸我眉頭啊!我們家怎麼竟出了你這個叫花子命的掃把星,你媽那肚子怎麼就那麼不爭氣,淨給我生出些歪瓜劣棗來,村東頭的老王家五個媳婦生了五個小子,好在你二嬸生了個大胖小子,不然我這張老臉要往哪擱,啊,你爸不爭氣,你媽也不爭氣,你們一個個都想氣死我是不是?”
亦綰聽不清她說話,腦子一片嗡嗡地響,迷迷糊糊地看著奶奶張張合合的嘴,像是在大罵,可是她看不清,也聽不清。她的頭磕在了香案的尖角上,腿也撞在了桌肚上,疼,撕心裂肺的疼像一種麻痺的快意,腥膩的血像一襲逶迤曳地的玫瑰花紅絲絨,她久久地陷在裡面,直到它們淹沒了她的淚,她才恍惚察覺到身體裡那噝噝寒冷的痛意。
為什麼要哭?她痛恨自己的無用,就像每次放學回家的時候,看見村委會排灌站的水泥牆壁上那些計生辦所刷寫的鮮紅的字跡:生男生女都一樣,女兒也是傳後人的時候,她都會心痛如絞,痛不可抑,卻只能眼巴巴地望著,束手無策,只能任它痛,痛入骨髓,痛到痙攣,痛到麻痺,最後終於可以無動於衷。所有的傾巢而出的懦弱的,卑微的,羞恥的,隱忍的,惶恐的眼淚,此時此刻她只想將它們全部摳出來砸在那個令她噁心的人的臉上,從此把血淋淋的傷口收起來,不再示人。
後來媽媽還是知道了,因為亦綰額頭上的傷痕太深,她想遮掩也掩不住,其實更多的原因是不想讓媽媽擔心,更不想讓她傷心。
她常常在因為口渴而起身倒水的深夜裡聽見媽媽極力壓低的啜泣聲。從虛掩的窄窄的門縫裡,散發著淡橙色光暈的白熾燈泡下,她看見爸爸皺著眉頭抽菸。指尖嫋嫋的白色煙霧裡,聽見媽媽悲切地聲音,“當年我嫁過來的時候,家裡除了老爺子留下來的這個老舊宅子幾乎一無所有,孃家看著我可憐就陪了一架縫紉機過來做嫁妝,可你媽倒好,沒隔幾年,就硬生生地把縫紉機給奪了過去送給你二弟家的媳婦,還強詞奪理說什麼,老蕭家的孫子要做幾件新衣裳,亦綰和亦萱是女孩子家,沒什麼缺緊,撿撿亦帆的舊衣裳穿穿就糊弄過去了。其實,這些針鋒帶刺的話我也就認了,誰叫我肚子不爭氣,生不出兒子,可是你看看你媽對亦綰的那個態度,亦綰生下來還才幾個月她連看都不看一眼,後來亦綰拉肚子發高燒打點滴,嘴唇都燒得發紫打顫,搖窩子裡的尿布溼透了,我的心急得跟貓抓似的,你媽從沒想過給這個兒媳婦搭一把手,還站在旁邊說風涼話,詛咒亦綰,小掃把星死了,我們蕭家才算祖上積德,清淨了。我就不明白了,都是一個骨肉裡的孫子孫女,她的心怎麼就那麼毒?”
亦綰永遠記得奶奶那張只有對著她才有的兇巴巴的板起來的面孔,像童話故事書裡的拿著掃帚穿黑袍的老巫婆,她總喜歡用削得尖尖的鉛筆頭在老巫婆皺巴巴的臉上戳一個又一個黑漆漆的洞窟窿。那樣小小的年紀,卻有著一絲絲的快意,是她生於這世上最懵懂的恨意。
“喂,亦綰,想什麼呢?”蕭亦綰恍了回神,就被阮家明這傢伙給趕上了,他還在用細木棍剔著鞋上的汙泥,忙得是滿頭大汗,亦綰看不慣,瞪了他一眼。
“關你什麼事,婆婆媽媽。”亦綰懶得理他,想走,卻發現自己的鞋深深地陷進泥沙裡,糟糕,越掙扎會越陷越深。
前面老遠處是二狗子的破鑼嗓子,看不見人影,從樹林裡尖聲嚷嚷,“喂喂喂,亦綰……亦綰,你怎麼那麼慢啊,磨磨蹭蹭,會下蛋的母雞……”
吵死了,陽光太烈,刺曬地亦綰只覺得一陣頭暈眼花,這三個沒良心的傢伙,分分鐘就跑得沒影了。
陷住了,根本走不了。家明想把她拽出來,卻被她推走了。
笨蛋,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越給它使勁,泥沙就會吸的越緊。
還本市重點高中理科班的尖子生呢,老爸總是在亦綰面前把家明誇得跟朵花似的,耳朵裡都起了好幾層繭了,可他連最基本的物理常識都不知道,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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