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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去北井吧,縣委招待所大約是條件最好的。”劉嵐看看歐陽東,遲疑下又補充道,“不過那裡的標準間很貴的,好象要兩百多哩。”歐陽東點頭,就上車對司機道,“先送他們去縣委宣傳部宿舍,然後去北井縣委招待所。”司機楞了楞,疑惑地說道:“……縣委招待所就在宣傳部宿舍旁邊。”劉嵐就在後座上咯咯地笑。
“我明天來引你去城裡逛逛,”劉嵐在招待所邊和歐陽東道別,“免得你再認不得路跑丟了。”
第二天天剛亮,歐陽東就已經在招待所門口僱了一輛汽車,出老西門直奔房山鎮。吉普車在大山間彎來繞去,饒是縣城到房山之間那條十多年前修建的老柏油路年年都是填了又填墊了又墊,汽車仍然是顛簸得厲害,到房山時,歐陽東覺得自己都要被顛簸得散架了,不過他更擔心那輛不知道哪年就該報廢、連儀表盤都拆了大半的老北京吉普,好幾次它高高彈起時,歐陽東都在懷疑它栽到地面時會不會比自己先散架。
車過房山鎮,再向山裡開了六七公里,就不能前進了,“前面沒路了,我是在這裡等你,還是回去?”司機顯然是常年跑這條路的老手,從歐陽東順手塞給他的順煙盒裡敲出一支點上,用眼角瞟著歐陽東。他已經認定歐陽東是一個新出道的生意人,是進山收“山貨”的,要不,誰肯出一百三十元從縣城望這裡跑來回,又有誰肯天剛麻麻亮就從熱被窩裡爬出來進山。
望著在山林中蜿蜒的黃泥小路,歐陽東思索了一下,“姚師傅,你要是沒什麼事的話,能在這裡等我嗎?”司機側臉吐了口唾沫,笑著說道:“我有個屁事啊,你說個時間,我來接你好了。你進了大山我就去房山鎮上歇歇,那裡有我一老相好。”司機神秘地笑笑,“你要是想解乏,……我在那裡認識好幾個女人,”說著就一臉的猥褻。
歐陽東也沒接腔,只是看著層層疊疊的山峰沉吟,半天才問道:“從這裡去房山九大隊,有多遠的路?”司機仰著臉想想道:“大約還有十六七里地吧,翻山越嶺的,你還要提這麼多東西,再怎麼著也得三四個小時。”他瞧瞧日頭,“我估摸著你今天是出不來了。要不這樣,我今天就宿在房山了,明天中午來接你?”看歐陽東點頭,他又道,“可價錢就要重新說了,……你再添一百七,湊成整數,怎麼樣?”看歐陽東點頭,他便幫著從車裡提拎出那大編織袋,說句“明天中午不見不散”,就在一陣漫天的黃色灰塵中去了。他一點都不擔心明天歐陽東不來,這大山裡沒車,他就情等著喝涼風吧。
靠著崎嶇的山間小道偶爾遇見的山裡人指點,歐陽東一路上倒沒走什麼彎路,只是編織袋裡的東西實在太多太沉,他身子骨再結實,也累出幾身臭汗。辛苦跋涉足足三個多小時,踩著幾塊激流中凸起的石塊跨過一條小溪流後,眼前的物事依稀熟悉起來。那邊山頭上的破廟就是自己的啟蒙之地,附近幾個自然村裡的孩子都在那裡讀書,當然這首先要他們父母能交上那一學期三十幾元錢的學費和書本費;這片小樹林裡有個山洞,洞口隱藏在一片人多高的雜草中,深幽幽黑乎乎的,偶爾還能看見一兩塊白森森的人骨,那時村裡的大人們都說這裡是個龍王爺的洞府,現在自己知道,這只是個廢棄許多年的礦坑而已。
轉過一大片人多高鬱鬱蔥蔥的甘蔗地,歐陽東總算看見山坳裡那幾片破敗的茅舍——房山公社九大隊三組,他曾經的家。
不過歐陽東並不想現在就進村子,實際上那片茅草房中也沒有他的家。他按著自己的記憶轉個方向,遠遠地繞著村子向後山走去,在那一片竹林後才是他父母的家,自己有五年沒回來看他們了,不知道他們現在的光景怎麼樣。還能怎麼樣?歐陽東使盡渾身力氣才能按捺住激動澎湃的心情,在心裡大聲呼喊著,爸,媽,兒子回來看你們;你們的兒子,我回來看你們了。
在甘蔗田裡勞作的人們最先看見歐陽東,這個衣著打扮完全不象個山裡人的小夥子卻有著山裡人固有的矯健靈活,在狹窄溼滑的田埂上他走得又快又穩,那些山外人可走不慣這樣的土路,這是誰啊?那些在各自茅屋前端著碗刨吃的男男女女也都看見了這個繞著村邊兜了一個大圈子的年輕人,他們大聲地相互打聽著,這是誰家的娃兒從外面回來了?看那模樣,一定是在山外尋著大錢了,瞧瞧人家背上那包,鼓鼓囊囊地不知道填埋了多少好東西。
爸!媽!兒子回來了!歐陽東在心底無聲地男喊著,幾乎是小跑著繞過那片竹林,然而,那片竹林後,並沒有他意想中的家。那裡只是一片光禿禿的旱田。
歐陽東覺得自己猛然間掉進了冰窖裡,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