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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樹上的、淡黃的殘葉,稍不留意時,也許便認為是早春時候萌生的新芽了——新生與衰敗都不分明的江南。
離開江南的時候,我還是個五歲的孩子,記憶裡只有隻影殘片,我那時甚至還不懂得什麼是江南的嫵媚和柔麗。回憶中最後的江南,是咿呀櫓聲中匆忙的一瞥,滿目蒼綠、半空煙雨。
其實,這燕北的時節已是入了臘月,等過了大年,春天便不遠了。不遠處澤湖的水,在初春的時節也會綠得耀眼。那時,泥坯屋子裡傳來的琅琅書聲也會融入潺潺水聲,隨波盪開,讓人心都跟著醉了。盛夏時節,蒲綠荷紅,岸柳如煙,恍恍惚惚中眼前還是久遠記憶中的故鄉,田田荷葉間一樣如畫的眉目、水紋中漾漾的是一樣的採蓮曲……
一陣風吹過來,我縮了縮脖子,這才想起自己究竟來做什麼。大步走向那扇緊閉的門。一隻小巧的手拉住我的手,我一邊握了一邊道:“小洛,我們快……”一手的冰冷和粘膩,我驚惶地俯身下去,捧起那雙已經被凍裂了口、滲出血來的小手。
“哥哥,我不冷。”小洛甜甜地笑著,把手奪回去藏在背後。
低頭,是一張小小的臉,長而蜷曲的睫毛把本來很大的眼睛遮得只能讓人看到一半,一張雪白的臉上,偏在眉心生了一顆血紅的痣,晶瑩剔透,紅與白的對比鮮明得讓人覺得有些詭異——那是爹的話,但我喜歡。俯身抱住他,我親了親他的小臉:“不聽課了,小洛跟哥哥回家去。”
“好。”小洛一向順從,我說什麼他都是高興的遵從,點點頭,牽了我的手轉身便走。
燕北的冬季,即使是晴天也隱隱透著陰晦,何況此時天色確實陰沉,整個村子都幾乎不見人影。小洛只穿了薄棉衣的小小身體有些瑟縮,我俯下身,輕輕地把他抱起來。
小洛覺得癢,咯咯笑著把臉貼上我的胸膛:“哥哥,好暖,可是我好重的。”
重麼?我不覺得,只是欣喜。小洛的身體柔軟、溫暖,象很早以前養過的那隻小貓,幾乎沒什麼重量,還有一股極甜潤的奶香,讓我隱隱想起很久之前,還能夠依靠在母親懷裡的日子。又一陣風吹過來,小洛的頭髮隨著風飄上我的鼻子,還有一絲飄進我的鼻孔裡,癢癢的,我打了個噴嚏。
鼻涕糊了一臉。
小洛笑得象只偷了腥的貓兒,很快地摸出一塊乾淨的布巾,小心抹去我的鼻涕,專注的目光,彷彿是他此刻做著的事神聖無比。抹著,他開口:“哥哥,你很喜歡那位夫子教的詩麼?爹爹從前教過我好多,我背給你聽,你以後就不用天天來這裡,天天陪我,好麼?”
我沒答,注意的卻是他滲著血的小手和那塊布巾。只是尋常的白布,有些粗糙泛黃,卻在周圍紅絲線精心地繡成的燕尾邊,正中一朵淡粉的蓮、一片柔綠的葉栩栩如生,看上去完全是一件工藝品。我抓住她的手:“小洛,你用這個……給我擦……鼻涕……”
小洛痛得一皺眉,卻歪頭笑:“我只給哥哥用,別人誰都不給,看都不許。”
“哥哥不用,你留著吧。”眼睛酸澀起來,我把他的小小的頭按在自己胸前,把臉貼上他的頭髮,“那是小姑姑留給你的惟一的東西了,你要好好地留著,小洛乖。不要再用它,不要再洗它,好好地留起來,好麼?”
“哥哥,孃親什麼時候來接我?”小洛抬起頭,忽閃著眼睛看我,“你們都說孃親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現在已經一個月了,她為什麼還不回來?”他認真地掰著手指頭,嘟起的小嘴兒嫩紅的,還沒被風霜抹去嬌潤。
我茫然,小姑姑已經不在了。但怎麼對他說?怎麼才能讓一個五歲的孩子明白什麼是死亡?十歲的我也只不過知道,小姑姑是永遠的離開,再不會回來。
我一直都不清楚,為什麼在湖上無憂無慮唱著採蓮歌的小姑姑、會繡很多蓮花的小姑姑、會親我抱我給我買桂花糖的小姑姑會在一天夜裡無聲無息地消失,然後,便是他們一家的逃亡,離了江南,到了燕北。更不明白父親和母親對找到他們的小姑姑那麼冷淡,即使她在死前求他們原諒,小姑姑做了什麼不可原諒的事情?就算是小洛,父親、母親和兩個弟弟也都是不喜歡他的,可是,我捨不得對他說上一句重話,即使是此刻這個令我為難的問題,我也不忍心騙他。
輕輕的兩聲咳嗽解了我尷尬,屋門一開,岑夫子走了出來。他不過二十上下的年紀,身材頎長,厚厚的棉袍穿在他身上也並不顯得臃腫,長髮總是隨意地用竹簪束起,眉宇舒緩、笑容澹泊。他也不是北方人,連說話的聲音都帶著江南水鄉的氤氳,溫柔的笑總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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