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杖支撐著,跌跌撞撞走出了九重塔。
塔 外光線比塔內亮得多,他舉袖遮擋,半天才適應。看著四周的一切,天旋地轉沒有方向。怪自己失策,一再的傷害她,她現在恨他入骨吧?他的本意不是如此的,他 希望她暫時留在軍中,待他能夠活動時再去找她。可是這個計劃出了錯,完全向他始料未及的方向發展。他不知道接下去會怎麼樣,心在胸腔裡倉惶跳動,前所未有 的恐懼。
他曾經渴望能有孩子,其實自覺成算不高,也沒抱太大希望。沒想到只一次,真的有了,可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就決定要放棄。他握著雙手,渾身肌肉繃緊,囈語似的唸叨:“不能這樣……不能這樣……”拖著這殘破的身軀去找她,向她解釋,但願還來得及。
馬車顛得厲害,骨頭要散架似的,他努力扣住車窗向外看,山川迅速倒退,他卻嫌車跑得太慢,不住催促快些再快些。
然而再快,快不過老天。有些事命中註定,錯過就是錯過。譬如下棋,落子無悔,誰也不要怨怪命運。
長安是京畿,有很好的大夫和產婆。蓮燈請人開方子打胎,大夫說辦法很簡單,從屜子裡取出掌心大的紙包來,往桌上一放道:“虻蟲十個,炙後研成粉末,溫酒送服,胎即下。”
大曆民風開放,相應的年輕女子打胎的事也多起來,所以秘方都是現成的。有人問,直接拿出紙包,方便快捷。
蓮燈付了錢從醫署出來,臉上無喜無悲,曇奴卻忐忑得很,“還是再考慮考慮吧,這種事風險很大,鬧得不好你的小命也要交代。如果你想留下他,我們一起撫養,他不會像我們一樣的。”
蓮 燈決定的事從來不會更改,她點起油燈對她笑了笑,“你以後會嫁給蕭將軍,會有自己的孩子,不能因為我們耽誤了自己。你放心,不會有事的。就算過不去這個 坎,也是老天憐惜我,不忍心再看我這麼累了。再說我不能因為年少輕狂葬送一輩子,我還要找個如意郎君把自己嫁了呢,帶著孩子,只怕連放羊的都不肯要我。”
曇 奴知道這話說出來比剜她的心還痛,若不是當真失望透頂,天下沒有哪個做母親的願意殺了自己的孩子。她勸她不動,只好在旁邊守著她。蓮燈是個過於果敢的人, 下定決心與過去告別,所有的事都不需要她幫忙。她看著她將虻蟲放在銅匙上煨脆,一個一個專心致志,像舉行一場神聖的儀式。曇奴很難過,低聲道:“你去榻上 躺著吧,讓我來。”
她搖搖頭,神情堅定,“我自己的事,自己辦。”
攤了宣紙將虻蟲放在上面,細細碾碎了,看著那黑乎乎的沫子一陣噁心。這時酒吊子裡泛起熱氣,她提起來斟了一杯。好了,一切就緒,只差最後一步。她正襟跽坐著,深深吸了口氣。腦子裡亂得厲害,到底失控痛哭起來。
她是捨不得的,在軍中面對前任國師時,她充滿鬥志都是因為這個孩子。幾次險象環生,她帶著他躲過劫難逃到長安,沒想到最後一場空。她什麼都沒有了,她心裡的怨恨太大,大得自己都害怕。孩子生下來後她不可能是個好母親,悲劇可以預見,那麼現在就應該快刀斬亂麻。
她和臨淵的最後一點牽扯,斷了就徹底結束了。她迫切想要新生,太累太辛苦,感覺不到任何的快樂。她伸手捻起宣紙的兩角,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橫下心把粉末倒進了嘴裡。
溫酒送服,吞下去了,有種塵埃落定的踏實感。她把酒盅砸在席墊前的地上,匡地一聲分崩離析,就此與過去徹底劃清界限。
搖 搖晃晃站起來,回到榻上躺著。身上冷得厲害,使勁裹住了被子。曇奴給她燒炭,灌了腳婆1讓她焐在肚子上。她闔著眼仔細感受,約莫過了一炷香,開始有隱約的 痛,從小腹向外蔓延,擴散到四肢百骸。漸漸強烈起來,這種痛是鑽心的痛,牽腰及腹,難以描述。她以前曾經有過行經不暢的時候,這個比之要強烈十倍。她忍得 冷汗直流,卻咬住被角一聲都沒吭。做錯了事就要承擔後果,越是痛,越是刻骨銘心,杜絕以後再犯同樣的錯。
就像把人千錘百煉,熬過了一輪,幾乎支離破碎。幸虧持續的時間不多長,也就兩盞茶工夫,突然有暖流侵洩而出,她鬆了口氣,銳痛隨之減輕,大概已經結束了。
身體空了,心也空了。她仰在那裡淚流成河,曇奴在邊上不住說著,“千萬不能哭,小月子裡傷了身一輩子不能好。過去就過去了,從今天起一切從頭開始。”
她給她背後墊上褥子,喂她薑糖棗兒茶。剛墮了孩子要暖著,不能受寒。蓮燈動不了,她來替她清理。揭開被子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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