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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十月已經很冷了,雖然沒有下雪,卻呵氣成雲。蓮燈一直很怕冷,敦煌入冬前她會儲備好足夠的乾柴,只要有火烤,絕不考慮曬太陽。這裡的冬天比敦煌冷得多,在外停留久了,手腳有點發僵。正打算回屋裡去,忽然聽見風裡送來一陣笛聲,清脆婉轉,似乎就在不遠處。
蓮燈略通音律,聽曲調不是龜茲樂。自從被王阿菩救活,雖然想不起以前的事,卻每每有靈光一現的時候。她在十三歲前應該受過不少的薰陶,所以對中原文化有無限的嚮往。站在冷風裡傾聽,笛聲無喜無悲,彷彿出世一般。好的曲子能勾人魂魄,她循聲而去,細細辨認方位,是從琳琅界東南傳來的,但願不太遠。
有時候做事很難樣樣說出條理來,僅僅因為不由自主。
她把盧慶的警告拋在腦後,踏著被露水浸溼的草地過去,漸漸近了,就在前面。走在半道上細想,不知道尋見了又能怎麼樣,大概只為打聽曲子的名字吧!
她又看見那頭鹿,在她前面奔跑,很快隱入竹林裡。她藉著錯落的守夜燈一路向前,越近,聽那笛聲越震心。燈光幽暗,照出一座九層寶塔,寶塔遺世獨立,和周邊佈局格格不入。長安的大型建築都有很高的夯土層,她沒有走正門,藉由邊緣的竹子從側面攀上去,及到上部,眼前豁然開朗。空曠的平臺四圍燃著燈,一塊巨石上坐著個衣袂飄飄的人,這樣冷的天氣穿得非常單薄,有風吹過來,吹起烏髮和潔白的廣袖,恍如謫仙。
轉轉曾和她們說起人群裡曇花一現的小郎君,用上了很美的字眼來形容。蓮燈以前不懂,也不相信世上有這樣的男子。有一回她偷溜進城,聽龜茲樂師唱過,說女人是清流,男人是濁泉。西域男人滿臉大鬍子,連五官都看不清,還談什麼美醜。她一度覺得歌詞很可信,現在卻懷疑起來,因為眼前這人實在好看得難以描述。他有頎長的身形、白淨的面板。他的手指修長,每一次按壓笛孔都是一副如詩畫卷。跳動的火光暈染他的臉,銀鉤在眉,星辰在眼。
如果說西域人生得粗獷,那麼今天遇見的蕭朝都算得上中原人裡俊俏的,可是同這個人比起來,依舊有很大懸殊。曲子心平氣和,人也如其樂,澄澈得彷彿不屬於這十丈紅塵。蓮燈很納罕,心裡掀起了一點微瀾,原本注意力在笛聲上,見了人卻什麼都忘了。
不知道他是誰,也許是國師的徒眾,大晚上吹笛子,長安人果然好興致。蓮燈心裡思忖著,笛聲卻嘎然而止了。再細看,巨石上空蕩蕩的,吹笛人憑空消失了。
不過一眨眼的工夫,怎麼能說沒就沒了?她左右觀望,不見蹤影。風吹過竹林,震起竹浪一片。翠竹頂端稠密的枝葉間隱約有銀鈴叮噹作響,她抬頭看,愕然發現一根細如筷子的竹梢上停著那個吹笛的男子,因為站得高,以一種悲天憫人的角度俯視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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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 蓮燈嚇了一跳,下意識摸腰上彎刀,才想起放在屋前的臺階上了。他倒沒有更進一步的動作,只是靜靜看著她,因為離得略遠,分辨不清神情,應該不至於被人偷看兩眼就惱羞成怒吧!
蓮燈摸了摸後脖子,從夯土底座上跳了下來。似乎應該說點什麼解釋一下,她搜腸刮肚思量,最後說:“你的笛子吹得真好。”
他沒有說話,腳下的竹子受重,拓出一個流麗的弧度。他依舊立在那裡,居高臨下,白衣從風。
蓮燈覺得很無趣,哪怕他再好看,如今也沒有欣賞的興趣了。她學王阿菩的樣子揹著兩手,故作鎮定地往回走。直覺他的視線應該追隨著她,她芒刺在背,不敢回頭。奇怪她平時膽大包天,這次居然感覺恐懼。那個人好厲害,一句話都沒說,就讓她落荒而逃了。
回到琳琅界,再回想剛才的事,簡直像做夢一樣。還好她一向遲鈍,除了提醒自己牢記盧慶的話,心裡並沒有留下什麼陰影。
天已經黑透了,到了晚飯的時候,穿著紅衣白褲的侲子給她送食盒來,揭開蓋子把碗筷一樣一樣佈置好,弓著腰說:“請娘子用飯。”
她道了謝,問琥珀塢的情況,侲子道:“那裡的供應和琳琅界一樣,娘子不用擔心。”邊說邊招呼後面的人呈上紅漆托盤,裡面平整疊著一套衣裳。提起來讓她看,是一件金枝綠葉短襦,和一條梨花白長裙。
“長史怕娘子沒有中原衣裳替換,這是神宮內巫女的行頭,請娘子暫且將就。”侲子含笑作揖,“娘子用過了飯早些休息,夜裡要下大雪,回頭小的再送兩個炭盆來。明天是下元節,神宮裡有場祈福的法事要做,動靜略大,娘子只管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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