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豈曰無衣(第1/2 頁)
嬴渠梁又躺回了病榻上。 大軍出征以來,他強撐著身體主持政務,老世族們趁此機會又開始作妖,說衛鞅這種扣押敵軍將領的行為乃是奸詐之舉,我秦國絕不做這種落人笑柄的勾當。 嬴渠梁一心護短,爭吵間氣得不輕,竟吐了血。 本是沒什麼大事,結果把老世族們都嚇得不輕。 萬一君主就此一命嗚呼,那就攤上大事了。 醫者診斷,乃是氣火攻心,再加上前段時間尚未調理好,才會當眾吐血。 景監卻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揹著嬴渠梁給衛鞅遞了密函。 寢宮中,老甘龍到訪。 “上大夫,你怎麼不明白啊。” “我嬴渠梁早年間也是帶兵打仗之人,衛鞅此舉,避免了我秦軍多少的傷亡,你知道麼!” “大軍東出,一仗若損耗過半將士,那我們又得退回來休養,何談開疆拓土啊?” “衛鞅是我任命的掛帥將軍,上大夫要怪,就怪我吧。” 甘龍惶恐,俯了俯身子,連忙說道。 “老臣不敢。” “您是跟君父過命的老兄弟,有些事,我不願多說,你們好好保重吧。” “老臣明白,但君上也要好生將養,大秦歸根到底,還是要靠你啊。” 寒暄過罷,甘龍拄著柺杖離開。 他內心也是頗為無奈。 這蠢事是杜摯這些笨蛋們做的,到頭來惹了禍卻要讓他這位古稀之年的老人來收場。 他早想明白了。 自己老了,也折騰不動了。 自古一臣難侍二主,更何況嬴渠梁沒有動他,甚至保全了他的富貴。 既如此,夫復何言? 車駕尚未出宮,老甘龍便聽見騎兵的聲音傳來,又直奔王宮而去。 “報!大軍凱旋!已到咸陽城下!” 上了年紀的人,思維遲緩不說,耳朵也不好使了。 “外面喊的什麼?”他問車伕。 “上大夫,是大良造率軍回城了。” “哦,”甘龍淡淡道,“走吧。” “更衣,我要出宮相迎。” 嬴渠梁從病榻上艱難地坐起身,說話間就要掀被穿靴。 “君上,大良造班師自會前來拜見,您……” “更衣,出宮。” 嬴渠梁的聲音不大,卻又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 景監不再勸阻,只得聽令。 他的這位君上,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主。 “前幾天捷報才傳來,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嬴渠梁自顧自的說道。 更衣完畢,他故意看了看景監,後者目光躲閃。 “君上猜的沒錯,是我給大良造遞的信,說您病情又嚴重了些……” “你啊。”嬴渠梁無奈地嘆了聲氣。 可軍隊的回城速度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嬴渠梁剛走到宮殿正門,衛鞅已經回來了。 風塵僕僕,顯然是急行軍。 衛鞅身後站著的,有嬴駟,嬴虔,還有各級將領和兵卒。 幾無大的傷亡。 他答應君主,此戰必能取勝。 他會把這支軍隊安然無恙地帶回來。 此戰若勝,病不藥自醫。 他如約完成使命,可和他許諾的那個人,似乎並沒有做到。 嬴渠梁明顯又瘦了些,除了那雙依舊清澈有神的黑色雙眸外,其餘一切狀況都比衛鞅出征之前更糟了些。 全軍取勝,河西奪回,在場之人卻沒有太多的喜悅之情,每個人的臉上好似都被一層濃厚的陰霾籠罩。 他們看著眼前的這位君主,心中五味雜陳,一陣暗傷。 衛鞅無言,默默單膝下跪,行了軍禮。 正殿門前,烏鴉鴉地站滿了人,頃刻間,只能聽得見萬千的盔甲摩擦之聲。 隨後,所有軍士與衛鞅一起跪了下來。 天上,原本輕盈的雲彩現在也變得陰沉。 所有人的頭都緩緩低垂,包括衛鞅,嬴駟。 嬴渠梁環視四周,他計程車兵,他的兒子,他的大哥,他的國家。 他咬著幾乎沒有血色的唇,蒼白的臉頰上突然有了些涼意。 一滴熱淚從眼角流淌,然後滑落到嬴渠梁的衣衫上。 趁無人注意間,他迅速撫了撫眼角,隨後笑了笑,上前虛扶起衛鞅。 又是一陣沉悶的盔甲之聲,全軍肅立,等待著他們的君主訓話。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是出征前,嬴渠梁為軍隊壯行時喊的口號。 現在他又重新喊了出來。 沒有戰衣麼?我與你同穿。 有些害怕麼?我與你同戰。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與子偕作,與子,同殤。 這是嬴渠梁最喜歡的秦風之歌。 那年跟著君父作戰,他和大哥嬴虔隨著將士哼唱起這首歌來。 如今,王於興師,終究是黃粱一夢。 揮師東進,問鼎中原,他嬴渠梁,怕是沒有這個能力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臺階下,個個都是聲嘶力竭的吶喊。 二十餘年的蟄伏,換來了今日的大捷。 嬴渠梁熱淚盈眶,在這神聖的一刻將衛鞅的新法圓滿地畫上了句號。 “我秦國,今日變法大成!” 依照軍功爵制,大小將領依次論功行賞。 而衛鞅,早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帝國第二掌舵者。 恩賞在外人眼裡根本無以復加。 嬴渠梁也知道,他其實並不在意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