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拜別(第1/1 頁)
咸陽北原,秦王公陵,這個差點葬了嬴華的地方,如今,嬴駟要在這片土下溘然長眠了。 國喪禮極為隆重,六國紛紛遣使來悼,但人心隔肚皮,一代明君去世,他們背地裡指不定在偷著樂。 太子嬴蕩繼位,嬴疾代為主持政事,而張儀則一門心思地為嬴駟守喪。 服喪期過了之後,張儀又堅持守滿三個月。 春天就要到來,萬物復甦,一切又是一番新氣象。 晚間,張儀進了宮。 “武信君,寡人知道你會來。”嬴蕩生得魁梧高大,一眼看去就是武夫形象。 “臣來向大王辭行。” “若寡人硬要你留下呢?”嬴蕩說。 “張儀已至風燭殘年,不敢再忝居相國一位,況且臣知王上不喜邦交連橫,故而請求辭行。” 嬴蕩點了點頭,從案桌上拿過一冊竹簡遞給張儀,開啟看,上面是先王嬴駟的親筆字跡。 「武信君張儀事秦二十年,佐寡人成霸業,西並巴、蜀,北收上郡,南取漢中,東得成皋,連橫之計破六國之從,勞苦功高者,莫過於強秦之第二柱石張儀也。秦無以為報,惟遵其意願,去留自決,嬴蕩不可阻撓。若留秦,予以厚待,斷不可負;若歸魏,保其平安,六國刀劍勿傷其身。此書嬴疾為證,嬴蕩恪守。秦王駟更元十四年。」 看罷,張儀愣著,久久說不出話來。 “先王遺命在此,寡人不敢違忸。若武信君去意已決,寡人當即派兵隆重送回,珠寶盡有。我大秦在此,量六國之敵也不敢為難武信君。” 張儀跪下行禮。 “王上好意,張儀心領。臣無所圖,一人一馬獨走便可,唯請王上將先王留下的這冊竹簡賜與臣。” 嬴蕩轉過身將張儀扶起,又獨自踱步。 “那就依你所請,想何時走?寡人設宴相送。” “謝王上抬愛,張儀無功之人,實在不需如此隆重。臣向王上辭行後,即刻啟程便走。” 嬴蕩頓感二人之間的生疏,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 “相國還有什麼要交代的麼?對寡人,對秦國?” 張儀勉強作笑,搖了搖頭。 “國有智囊嬴疾,張儀放心。” 嬴蕩不再追問,無言地接受了張儀最後一拜,默默看著他的背影遠去。 外面的天已半黑,晚風吹在身上,不知是暖還是寒。 快出大殿時,有個女聲在張儀背後叫住他,張儀回頭看,是當年平蜀國之亂時自己所救的姑娘,如今在太后跟前當差。 “相國要走了嗎?” 張儀點頭嗯了一聲。 “去哪?” “從哪來,便回哪去。” “恩人既要走,那我……” 張儀低眸清了聲嗓子,即使從一開始就知道姑娘的心意,也只能裝聾作啞。 “好好在太后身邊幹,如果有機會,就找個合適的嫁出去吧,這深宮啊,還是不能久待,會悶出病的。” 姑娘跪下,對著張儀恭敬地行了個大禮。眼圈不知為何有些發紅,張儀將眼神投向了別處。 “多謝相國當年搭救之恩。” “回去吧。” 張儀的聲音有些嘶啞,他不再遲疑,踏著最後的餘光邁步離開。 沒什麼要帶的東西,他不久前已經遣散了相府的下人,這座自嬴駟時期始設的相國府邸,在不久的將來,就會迎來第二個主人。 來時無所有,歸時亦無所有。 曾經揮斥方遒、意氣風發,如今白髮蒼蒼、老態龍鍾。 所以時間到底改變了什麼。 或許在最初的最初,張儀確實抱有成名之夢,他只是需要一個成就自己的平臺,這個平臺可以是趙韓魏楚等其他的任意一國,可偏偏他選擇了秦,選擇了嬴駟。 名士惜命,他與秦國只是契約關係、僱傭關係,犯不著為了使命和榮華富貴搭上自己的生命。 可事實表明,他不止一次地拿自己的命做賭注,無論是間魏還是誆楚,哪一次不是命懸一線。 秦人的真誠與熱情讓張儀受之不起。 嬴華的死與他有直接關係,洗不掉的。 嬴駟替他擋下所有的明槍暗箭,死前還給他安排好了後路。 不求善終,卻得以善終,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乘著夜色,張儀騎馬出了咸陽,卻在城門口遇到了嬴疾。 “相國,嬴疾恭候多時了。” 張儀下馬,臉上有些詫異之色。 “你怎麼知道我要走?” “與你共事多年,這一點還是可以猜到的。我聽說你進宮面王,大抵就是去辭行了。” “知我者,智囊疾也。” 嬴疾嘆了一聲氣,抿了抿嘴問。 “真要走麼?還這麼匆忙,什麼也不帶。” “新君繼位,必定改弦更張,連橫之策如今已無施展之地,張儀雖愚笨,倒也懂得急流勇退的道理。” “是回魏國麼?” 張儀抬頭看了看天,月亮已經出現,周圍繁星閃爍,忽明忽暗。 “自此隱退,于山間明月中了此殘生。”本小章還未完,請點選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