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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榻沿兒上,捋過垂落下來的發順在耳後,淡淡說:“不是有你在麼?”
柳提莫名心頭一熱,高興了想說幾句表忠心的話,瞥眼看見沈嵁露出的左半邊臉頰,登時叫起來:“這是怎麼弄的?”
沈嵁不明就裡:“什麼怎麼弄的?”
“您的臉!這兒——”柳提很小心地碰了碰沈嵁的眉骨,“疼嗎?”
經人一說,沈嵁方覺得左邊眉骨隱隱作痛。他自己看不著,便問柳提:“是青了麼?”
“發紫了都,皮也破了,就在眼角這兒。您等等!”
言罷跑去妝臺上取了銅鏡來。沈嵁捉鏡自照,也是一驚。就見左邊臉上由眉角往下直到顴骨,青紫了一片,眉角還掛著血痕。好在眼睛沒事,不然真成了烏眼青擋都擋不上,可別想出門去了。
“昨夜阿提走時還沒有的,出什麼事兒了?還有這被窩,”柳提手在薄被上捏了捏,又摸了摸鋪上,十分不解,“涼的。少爺您這一晚上是出去了?不對,方才門是自裡頭拴上的。少爺——”
沈嵁撫著眉骨,依舊輕描淡寫道:“沒出什麼事,半夜起來喝水,摔一跤,磕桌角上了。”
這自然是實話,可也並非全部真相。沈嵁沒說他起來喝水是反覆低熱,燒得口苦。欲喚人來,恍惚想起睡在隔壁偏室的丫鬟已被嚇走,只得自己勉強撐起來,黑暗中摸索著去矮桌旁倒水。他病得渾身綿軟,方走兩步,足下發虛,天旋地轉著栽了下去。若是往常,他習武之人反應得及時,該當能避一避。那時候卻連意識都模模糊糊的,哪兒摔的哪兒倒,不巧一頭磕在桌角上,登時便暈了過去。
就這樣直到柳提來打門,沈嵁都還孤零零伏在地上無人知曉。聽見喊聲幽幽醒轉,抬手摸到桌沿兒,晃悠悠爬起來,他才發現自己是睡在地上。慢慢憶起前夜情狀,不覺心頭苦澀。想自己的身世,想人生至今的際遇,想別人對自己的態度,爹孃的態度,想得心寒。天地好大,不缺他一人;沈家也好大,卻容不下他這個人。做了一輩子大少爺,有人怕他有人謀他,然而沒有一個人真正在乎他。若此番摔倒時即刻就死,等人來探,屍身都已是僵的。
孤獨,從沒有像此刻這樣席捲蔓延!
驀地眼角一涼,回過神來,還覺得疼。
沈嵁禁不住“嘶——”了聲。
“該死該死,阿提手重了!”
沈嵁擺手示意無妨。
“往日都是寶芳喊一聲,小廝們才進來送熱水、掃院子,大約是習慣了,加上老爺今天宿醉未醒,不知懶到幾時才起,因此底下人全大意了。少爺勿生氣,阿提一會兒去打熱水,咱先給血擦一擦,看口子深不深。”
沈嵁好笑:“我沒生氣。”
“是!少爺胸懷寬廣,仁慈,全是阿提小人之心。”
“你今天話真多!”
“哎喲,少爺千萬不要嫌棄阿提呀!以後阿提天天在您跟前轉悠,話且多著,您不要聽,那阿提只好將嘴巴縫起來了。”
“縫起來怎麼吃飯?”
“對噢!天呀,阿提要餓死的!”
“神經病啦!”沈嵁曲指叩他一記爆慄,“打熱水去!”
於是連滾帶爬嘻嘻哈哈地奔了出去,到外頭又把腦袋探進來嚼戲言:“少爺,嘴縫一半喝粥倒也餓不死的。”
沈嵁挑眉:“不用那麼麻煩!數到五十你不回來,我不要你了。一,二,三——”
“別呀,別呀,少爺慢點數!少爺別不要阿提啊啊啊——”
這一大早,整個後院都聽見柳提大叫大嚷地逼人讓路。他提著一壺滾燙的熱水玩命兒奔跑,神擋殺神,兇得跟瘋狗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
下一節更長,可能有萬字。
謖謖要正式出來打醬油了~~~~
第74章 【四】
八月初三,無甚特別的日子。
天氣尋常的好,街上的人尋常生活,後廚的小庚子尋常地又踢翻了牆角堆放的煤渣子。柳提舔舔幹了的筆尖,只在隨身的小札上寫了日期與天氣,對這一切稀鬆平常都懶於贅述。
筆是少爺送他的,記小札也是少爺教他的,不為鍛鍊筆頭甚或著書立傳,少爺說練字沒有捷徑,就得多寫,把筆鋒記在心裡沒用,要把它們記在指端腕上。等運筆變成身體的本能,這字大約也就寫得八九不離十了。
可柳提並沒有太多時間坐下來安安靜靜地寫,也沒時間認認真真地看好多書學好多字,他只有一支少爺親手試做的管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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