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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陳丹青說起,你是已經被寫進美術史的人物啊,身體一點點進展,都要關心的是不是?二來呢,丁太太約我談談一些合作事宜,還是按照以前的程式走,好不好?”
大家安靜下來,各自喝各自的飲料,陽光斜鋪在客廳的馬賽克上,黑白相間的一線。突然丁太太從沙發上跳起來,厲聲尖叫:“啊要死了要死了!小劉!小劉!你快去開門看看,那狗,那狗的嘴裡,叼著的是是是什麼?”
黑色拉布拉多犬是被小劉套著脖子才拽回來的,興奮無比地把頭甩來甩去,嘴裡確實在嚼著什麼東西。還沒等我們幾個反應過來,丁太太已經衝刺般地跑到門口,和小劉一起去挖狗嘴裡叼的東西,過不多久,訓斥怒罵的聲音就高高低低地傳過來。老吳看看我,我笑笑,大家才知道,原來女主人怪小劉不曾看緊,狗叼走了一隻IT的鞋子,看起來什麼地方被咬斷了,不再好穿出門。聽到丁太太一連聲申斥小劉笨,大師臉一緊,隨即面色發紅,對我們說:“前……以前……她她……不敢。”老吳站起來給自己續水,順便拍拍丁大師的肩膀,小劉正好回來,眼睛紅紅的,搶過來給我們都添上水,水壺空了,她反身想去廚房,被丁大師仰著臉,左手一把拉住,動彈不得。這次丁大師說的話就完全沒人懂了,我也是琢磨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他對小劉說的是:“這種事情不必放在心上,老師請你不要難過,他說你是義僕。”
茶罷,丁大師示意,要我幫小劉收拾,我端著滿盛瓷杯的托盤,跟著她進了我尋常不會走進的廚房,看她低著頭,麻利地洗刷。突然她背對著我發問:“老鼠,你說我要是開個飯店,生意會好麼?我以前,在桑拿中心,就是做菜的,客人小姐,吃了都很喜歡呢。”我表示贊同,小劉一手川菜功夫,在賣畫買畫的圈子裡,非常有口碑,甚至有某個收藏家兼養生學愛好者言之鑿鑿認為,丁大師的中風,就是因為和小劉的菜色燒得過分好吃有關。她繼續憧憬,叫什麼名字呢?我說:“你倘使開館子,只怕不要很大的門面吧,上海寸土寸金,邊角地方都是死貴的。”她點頭,我說:“那就叫玲瓏館好了,小巧,也讓人明白。我看上海這些館子,往往名字取得小,生意做得大。什麼洋蔥啊,芝麻啊,那都是好買賣。”小劉把店名“玲瓏館”、“玲瓏館”地嘴裡嚼幾遍,笑起來,說:“嗯,好呀,我這種文盲,也覺得很好,而且,這麼好聽的名字,要是自己想,打死我一百年也想不出來。”說著,手中卻不曾停,盤盞杯託加上公道杯咖啡杯,一溜兒擱在它們各自應該呆的地方,連水漬都不見一點。
來不及找隨身的筆記本,二樓大畫室裡丁太太的聲音傳來,“老鼠老鼠”地喚我。別墅裡三個畫室,二樓最大最亮堂,歸丁大師;底樓是丁太太畫油畫的地方,叫二畫室,拿車庫改造出來,因為車可以停在院子裡;地下室稱作三畫室,所有的資料書籍也都一概存放在那裡,那就是我的地盤了。
丁大師夫婦,老吳和老吳司機,都在大畫室,一邊數畫的尺寸,一邊評頭論足,計劃著哪些畫好賣。丁太太感喟:“現在老丁右手廢了,以前的那些裸女畫,現在畫不了了,他的畫價要是還維持以前的水平,是不是不太公平?我都覺得沒有安全感了。”丁大師怒,扯著我哇啦哇啦叫起來,甚至自己用左手想歸置起滿地的紙卷,要塞回到壁櫥裡去,很多已經託好的畫,被他的大手一扒拉,不免添了許多的皺褶。我悄聲告訴丁太太:“老師覺得他現在用左手,還是可以畫得一樣好,所以有些以前自己得意的作品,是準備留下來的,未必要著急賣掉。”老吳聽到這句話,慢慢直起剛才還彎著的身子,看看我,淺笑著說:“要是大師不肯賣,那也不要緊,丁太、老鼠你們說是不是?”
丁太太發急說:“老吳、老鼠,你們別鬧,聽丁老師的話,我們怎麼維持啊?他中風了,腦子實在不清楚。我們這樣的人家,現在每個月的開銷,再怎麼節省,總是要三萬五萬左右,誰知道我的壓力啊,你們倒是說說看。”義形於色地說罷,幾乎要掉下淚來。
我只好圓場:“慢慢談,慢慢談,什麼事都是可以溝通的。丁老師也沒說不賣啊,就是有些自己覺得重要的,咱們再商量,或者是價格,或者麼,留下一些自己實在捨不得的,好不好?”說完這些話,發現佛龕裡的德化白瓷觀音正打量著我,我低下頭。
一直忙到午飯時間,四十來張畫終於被老吳的司機裝進了陸虎車後備箱裡,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我說得口乾舌燥,去廚房討一口涼水喝,順便和小劉說幾句閒話。她哪裡有空應我,手腳乒乒乓乓,話說大家都知道老吳有病,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