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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候,迴歸到了原型。把行李和住所安頓好之後,我第一個事情,就是買了一張票,登上了景山公園的最高處。邊往上走,我邊想象,如果是文展,他此時是否會覺得豪氣萬丈,未來就這麼鋪展在眼前。我想到的,倒一直是對生活的不確定,我享受一個城市提供的更好的平臺,但我不知道自己終究會比較享受怎麼樣的生活。
爬到景山公園最高處,我突然想給文展打電話。他的母親每次過年,總是要來找我聊聊天,然後一次次抄寫給我文展的號碼。她說:“你有空和他聊聊吧。”我知道,文展的母親心裡還是隱隱地不安。但她不敢把這不安說出口,似乎一說出口,一切就清晰可見,一切擔心就落地為實了。
電話接通了。“哪個兄弟啊?有什麼好事找啊?”他的聲音竟然聽不出兔唇的感覺。他再次吞下了自己的殘疾,但是,不是以童年時期的那個方式。
我張了張口,最終沒說一句話就把電話掛了。我感覺到,那樣的言說方式背後,有著某些油滑、市儈。我沒想過,要如何與這樣的文展對話。
或許是文展聽他母親唸叨過我關心詢問他近況的事情,或許是他猜測出那通電話是我撥打的。過了一週左右,我在自己部落格上公佈的郵箱裡,突然接到文展的一封信。
信裡他熱情洋溢地誇獎我的“成就”:“竟然是小時候所有玩伴中唯一一個能進到北京,並且在一個大單位混下來的人。”他還提到,看到我的一些文章,然後很仔細地點評他認為的優缺點,最終說:我最近在籌劃一個大計劃,計劃成了,將打敗所有人對我的質疑,讓老家人以我為傲。
斟酌了好一會兒,我還是回信說:沒有人對你有質疑,大家許久沒見到你,很期待能和你聚聚。不如今年春節就回老家,小時候的玩伴真該一起聚聚了。
出遠門工作,反而讓我明白自己確實是個戀家的人。自工作有經濟能力之後,我每年總要藉著過年或者什麼重大節日的名義往家裡跑。老家的路已經翻修過幾次了,鄉里街坊每戶人家,也因為不同際遇,不再如同以前清一色的石板小屋,開始長出不同樣子的房子來。我家的房子也已經翻修成四層的小樓房。四樓就是我的書房,只要走到陽臺,就能看到文展的家和文展的房間。他們家至今沒有翻修。每年春節回家,我坐在書桌前,總要抬眼看看文展的房間,每次都是窗戶緊閉。
文展沒有回信,春節也沒回來。而且我知道,短時間內,他不會再讓自己被我聯絡上了。那年春節,我倒心血來潮提起了勇氣,開始走訪一個個小時候玩伴的家。
有的人已經結婚了,抱著孩子,和我講述他在夜市上擺著的那攤牛肉店的營收。有的當上了漁夫,和我講話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把自己的身子一直往後退,然後問:“會不會燻到你啊?”有的開起服裝廠當上了老闆,吃飯的時候一直逼我喝陳釀多少多少年的茅臺,然後醉氣醺醺地拉著我,中氣十足地說:“咱們是兄弟對不對,是兄弟你就別嫌我土,我也不嫌你窮,我們喝酒……”
我才明白,那封信裡,我向文展說的“小時候的玩伴真該一起聚聚了”,真是個天真的提議。每個人都已經過上不同的生活,不同的生活讓許多人在這個時空裡沒法相處在共同的狀態中,除非等彼此都老了,年邁再次抹去其他,構成我們每個人最重要的標誌,或許那時候的聚會才能成真。
從老家回到北京沒多久,母親打來電話,告訴我,文展的父親突然中風病逝。“文展回來送葬,你都不能想象他變成什麼樣了,很瘦,很黑,頭髮枯枯的,不太願意和人說話。”
又過了一個月,母親和我閒聊說起,文展回小鎮工作了,“是他母親勸他留下的,據說找了關係,在鎮裡的廣播站當電工,也幫忙編輯些文字。”
聽說這個訊息,我幾次想找個事由回老家一趟,我知道,如果只是因為想見見一個兒時玩伴就突然休假回家,對母親、對公司的領導,都是個讓他們錯愕的理由。
越想尋到理由,越不能如願。耽誤著耽誤著,又一年了,終於要過年了。
在啟程回老家前的一個月,我竟然不斷想象,和文展相見會是如何的場景。我不斷在思考,自己是該客氣地和他握手,還是如同以往,像個哥們兒拉住他擁抱一下。
但我們已經十幾年沒見了。十幾年,一個人身上的全部細胞都代謝完多少輪。我因而又惴惴不安起來。
我早早地回到了小鎮,然而,因為內心的這種不安,我始終沒有去敲他家的門。我想著的是,我們兩家住得那麼近,總能無意間撞上吧。或許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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