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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想到她在雨夜流落城外,後方還有太后派出的追兵,而他卻只能躺在宮中等待著遙遠的訊息,他的心就像是被千斤重的磐石緊緊壓著,連呼吸都覺沉重。
他一直記得當時雙澄扮作小內侍跟他去鹿邑,雖然混在眾多的隨從間,可總是孤零零一個,甚至還被錢樺欺負。那會兒,九郎就曾想著,以後若是她願意,他便天天跟她在一處,儘自己的一切可能,不再讓她無依無靠,更不會讓別人欺負她。
在太清宮的最後一夜,兩人同去映月井邊,他在心間默默唸著的,便也是這個意思。
——想照顧雙澄一生一世,牽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笑,長長久久,不再分離。
可是這一場變故來得太快太急,甚至讓他猝不及防。先前的溫存還未散去,轉眼之間,雙澄卻已猶如訣別般躍下了寶津樓。
而他卻什麼都沒能阻止。
故此,當他為了贏得回宮的機會,舉起燈臺砸向自己本就受傷的右腿時,心中竟是一片鎮靜,靜到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卻沒有一絲遲疑。
——如果不能與她有何結果,至少也要保她安全。哪怕最後送她離開,也不會再有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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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漸濃時分,汴梁城的家家戶戶門前又點起了燈籠。春雨過後的青石磚道尤顯素雅,沿街的店鋪瓦子一日復一日地熱鬧著。明燈光影下,酒樓間觥籌交錯,樂坊內歌舞悠然,博戲聲、唱曲聲、划拳聲此起彼伏,將偌大皇城暈染得錦繡金彩,喧盛繁華。
內城的隆盛街上勾欄瓦肆最為著名,縱然官家多次下令嚴禁宗室子弟、朝中文武官員流連勾欄,但天子畢竟身在大內監管不到,皇親、官員到了夜間出來便愛賞月悠遊、飲酒作詩,邊上帶著些歌伎舞女,也算是風流蘊藉,可譜佳話。
季元昌下了值之後便換下甲冑出了大內,獨自繞過幾條長街,來到了隆盛街最內裡的清平樂坊。這樂坊內外上百盞絳紗燈籠照耀成海,硃色大門金色銅環,琴聲笛聲嫋娜飄揚,隔著甚遠便讓人心生盪漾。
他來到門前便有小廝笑臉相迎,季元昌只是點了點頭,便隨著他徑直進了大門。
樂坊內亭臺樓閣儼然巧工細畫,左一道清泉潺潺,右一座假山玲瓏,兩側畫樓上輕紗飛卷,燈火熠熠,間有曲聲悅耳,巧笑呢喃。
小廝領著他到了樓下便躬身退去,季元昌踏上畫樓後快步走過長廊,轉了個彎之後推門而入。那房間內藕粉色簾幔低垂,桌上點著燈火卻空無一人,他反手關緊大門,往前走到萬字格前,扳著最下端格子一扭,房間內便響起輕微的聲音。季元昌轉回身,原本只是尋常牆壁的地方忽而顯出一道暗門,門內燈火隱約,竟另有一個隔間。
“是誰?”裡面有人略顯驚慌地問道。
他進去後關閉暗門,從容道:“這裡不會有別人知道,無需這樣害怕。”
隔間雖不算大,但房中佈置精緻,與外間並無兩樣。雲石桌子上燈盞明爍,藕粉色簾幔輕攏懸起,雙澄便倚坐在最靠裡的床頭。
她最初並不是藏身於此,後來才被秘密帶進了樂坊畫樓,從未來此場所的她顯然還很不適應,見元昌來了,才放鬆了一些。可一見到他,便又忍不住問道:“我師傅可有下落了?”
元昌搖頭道:“他闖出關卡的事情已稟報給汴梁府尹,滿城盡是搜捕他的官兵,不過還未有訊息,我想他應該已經脫離危險。”
“太后和官家會不會更加發怒?九郎怎麼樣?”雙澄惴惴不安。
他攤了攤手,坐在桌邊道:“據說九郎跟太后鬧翻了,太后已經氣得臥床不起,不知道還有沒有精力再追究下去。官家那邊暫時還沒訊息,我也不好到處打探,免得引起懷疑。至於九郎……他現在動都動不得,只怕一個月都好不了。”
雙澄一驚,之前她也曾問過元昌,只知道九郎在她躍下寶津樓後摔傷了腿,可沒想到會如此嚴重。
“難道是摔斷骨頭了?!”
元昌其實也並不清楚九郎到底傷得怎樣,便道:“反正我看那樣子摔得不輕,當夜是太后帶著他急匆匆趕回大內治傷的……”
雙澄的心沉到谷底,一想到九郎因她而受傷,便覺得自己也周身痛楚。
元昌皺皺眉:“早知會弄成這樣的局面,你當初就不該老黏著九哥。現在可好,他為了你跟太后鬧翻,自己又傷得那麼厲害,若不是端王回來,只怕他真是孤立無援了。”
“端王回了汴梁?”本來低迷不已的雙澄忽而抬頭,眼裡總算露出一些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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