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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鎮中心沿著河道一直往南走,經過鬆風中學,再十分鐘左右就能到達青柏巷。
怕她著急,林嘉言本想打車。但此時秦錦秋的表現到不那麼急切了,腳步拖拖拉拉,不知不覺落後了很遠。林嘉言儘量配合她的步伐,但還是不得不走上一段路就停下來等待。
“住戶都還沒搬走,拆遷也不會這麼快的。”他於心不忍地安慰道。
“可、可是……”秦錦秋咬了咬唇,不知為何竟有些憤怒,“暑假回來的時候還好好的啊……”
新臺市一家工廠被政府勒令外遷。計劃組最終在松風鎮圈定了青柏巷及附近的一大塊地。而一直希望提升松風鎮經濟水平的鎮政府自然對這次產業轉移持樂觀態度,很快下發了拆遷檔案。而那,剛好是頤北高中開學的當天。
畢竟是自小長大的地方,他的心中也五味雜陳,於是一時沉默下來。
但卻一直默默地走在秦錦秋身邊,偶爾駐足等待,神色沒有絲毫不耐。氣氛安詳靜謐得就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兩人在午休時間偷偷溜出校門,肩並肩地走回家去。
那從今往後也許再也無法稱之為家的地方。
青柏巷口擠了大堆的人,為首的一個戴著安全帽,正高舉雙臂指揮著什麼。聽到轟隆隆的發動機嘶鳴聲,兩人同時止住腳步,心頭湧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幾輛巨大的卡車緩緩駛出。秦錦秋愕然地看著,驀地瞪大了雙眼。
那是青柏巷人最引以為豪的幾棵老樹。
她是認識的。其中最大最大的一棵,本是長在林家院子裡。從一歲到十五歲,每年夏天的夜晚,她都會大喇喇地霸佔那棵樹下唯一的躺椅。林嘉言小時候是可以與她窩在同一張躺椅上的,等大了一些,躺椅再也無法承擔兩人的重量,他便搬張小凳坐到一邊,也不生氣,靜靜看著她伸懶腰打呵欠,露出溫和的笑容。那樣的笑容會讓她覺得,自己是被包容和寵溺著的。他們在那棵樹下一起看星星、吃西瓜、捉流螢、講八卦,倦極便歪頭睡去,睡到天邊泛白、衣襬掀起露出肚皮也毫無察覺。那棵樹,陪了他們很多很多年。
記憶中它一直是那麼高大的,如同一位值得欽慕與仰望的沉默的老者。曾有一段時間她痴迷於爬樹,但惟有它,無論努力多少次也攀不到枝頭。
可那曾高不可攀難以企及的枝頭,如今死氣沉沉地垂在車尾。隨著車身的震動,枝葉掃起陣陣塵土,曾經碧綠青翠的樹葉變得殘破骯髒。
“這幾棵樹是要移到新臺市政府前面的吧?”
“作孽喲,到了那兒怎麼養得活!”
“還不是那些官老爺……”
拆遷組工作人員的私下議論讓她的臉色愈發難看起來。
林嘉言看著她強作剋制,不禁覺得心疼。然而他也找不出合適的言語來安慰,只能默默地站在她身邊。
“喂,那邊的人,快閃開快閃開!”
許是他們攔住了卡車的去路,開在最前端的司機用力按著喇叭,扯開嗓門大叫。尖銳的鳴笛聲劃破青柏巷的寧靜,讓人耳骨都被震得嗡嗡作響。
彷彿燃著了導火線,秦錦秋一個跨步就要攔上前。林嘉言心裡咯噔一下,眼疾手快地鉗住了她的雙臂。
明知敵不過少年的力氣,但她還是不死心地拳打腳踢。林嘉言閃避不得,也捱了不少下。
“放開我!這些假公濟私的噁心傢伙,趕他們回去!趕他們回去!好好的巷子為什麼要拆!”
臉頰冷不防捱了一肘,林嘉言疼得倒抽一口氣,但還是不放手。
“阿秋,你冷靜點!我們再想別的辦法,現在你一個人怎麼跟他們爭!”
但秦錦秋好似急昏了頭腦般,絲毫聽不進他的勸說,“他們要拆了你的家啊!那是你家!你以後回來要怎麼辦!不對,那你就沒有理由回來了啊,你得一直在新臺……我討厭新臺!我討厭那個地方!”
林嘉言怔了怔。
他的家。
是了。松風鎮才是他的家。這裡有人盼著他回來,有人真心地期望著他的存在。這兒才該是他的家。
為什麼會忘了呢。
他手裡鬆了鬆。冷不丁失去了鉗制,秦錦秋反倒愣了一會兒。但隨即,林嘉言用力地扳過她的身子,低下頭來直視著她的眼睛。他的雙瞳是如墨般的純黑,其中前所未有的堅定與認真讓她心跳忽地亂了一拍。
“那麼,就交給我吧。這一切,交給我就好了。”
回到了松風鎮,秦錦秋是必須回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