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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他能下山歇一歇。
帝君要打件什麼法器其實從未同他明說過,他本著做臣子的本分也不曾問起,只循著帝君說的一一照做罷了。待帝君回神宮為法器收尾,成相之時他才曉得,這竟是面鏡子,且是面不同尋常的鏡子——妙華鏡。
九重天第七天垂掛著的那面妙華鏡他聽聞過,說此鏡能再現三千大千世界數十億凡世的興衰更迭,但比翼鳥族所居的梵音谷亦是仙地並非凡世,妙華鏡理當照不出他的過往是非。他有些疑惑,既然並非這個功用,那帝君如此費心打這面鏡子來做什麼。他思忖,總不至於是打給鳳九的梳妝鏡……又思忖,孃的這其實很有可能。
所幸此番帝君並沒有離譜到這個境地,彼時鏡成,帝君隨意端詳了片刻,提筆隨手在紙上勾了個什麼拋入鏡中,未幾,鏡中便浮現出一幕清晰地小景。
鏡中景令他驀地晃神,正是兩百多年前解憂泉旁的蛇陣。悽風邪雨中,四尾磐石的巨蟒血紅著眼仰天長噝,滿含失子的傷痛。被他抱在懷中的小女孩伸長了手臂掙扎著要重回蛇陣,瞳色分明的眼中蓄著淚水,口中吐出噝噝的蛇語。他立在雲頭,碧玉簫浮在半空,無人吹奏卻發出驅蛇的樂音。小女孩兀自在他懷中反抗,他原本可用法術禁錮,卻不知那一刻想著什麼,竟只用手上力氣將這個愛躲在石頭後聽他吹簫的小姑娘鎖在懷中。她無計可施,眼看眼淚就要掉下來,他撫著她的額頭輕聲道:“你很聰明,雖不會說話,但該聽得懂我在說什麼,你不是一條蛇,是比翼鳥族的二公主。你是想要繼續當一條蛇,生在方寸之地,被你的同族視為異物,還是想要展翼翱翔天際?”眼淚凝在女孩眸中,良久,她咬著唇,像是忍受著什麼巨大的痛苦,振翼聲起,肩背處一雙雪白的羽翼瞬然展開,她模仿著他的聲音:“……比翼……”他笑道:“好孩子,這是你第一次展翼?從此後,我就是你師父。”
比翼鳥或有單翼,或有雙翼,阿蘭若是隻雙翼的比翼鳥。
許多年前的情緒在眼前重溫,他自是愣怔,帝君卻已泡好一壺茶,分了兩個瓷杯,隨口問他道:“這面鏡子我改了改,如此仙的前世今生也看的到了。”望著妙華鏡,道,“造出此鏡的大約是沉曄,先看看他要做什麼,再看看小白同阿蘭若有什麼干係,你留下來同觀,後續若有什麼事,方便代我打理。”
他一時竟忽略了帝君允他留在此處乃是指望他繼續為他做白工,腦子有一瞬的渾噩,語中帶顫道:“帝君是說,這面鏡子,可以看到阿蘭若的死因?”
帝君莫名道:“這很稀奇?”
他沉定情緒道:“我從不知世間還有能斷出神仙前世今生的法器,確然稀奇。”又道,“聽聞妙華鏡一次只能顯露事情的一面,請教帝座,此時顯露的這段過往,是否僅為沉曄所見的那一面?”
帝君淡淡點了個頭,提壺倒茶間提醒他道:“手別碰到鏡框上,當心被鏡中人的思緒擾亂心神。”奈何這聲提醒提的忒悠然忒不緊不慢了些,他的手早已好奇地撫上鏡框,而剎那之間,一份沉得像山石的情緒,隨著那隻與鏡框相連的手,直擊入他心底。像是轉瞬間親歷了一段人生。旁人的人生。沉曄的人生。
陌少記得,若干年前,阿蘭若曾告訴他,她同沉曄第一次見面,是在沉曄一次滿十的生辰前幾日。彼時她剛出蛇陣不久,雖有他這個師父照料,偌大王宮裡頭未免覺得孤單,瞧著誰都想去親近。
那日她逛在花園中,從一顆老杏樹後瞧見前頭花叢裡,沉曄領著橘諾嫦棣二人正玩猜百草的遊戲。她這位表哥原本就長得俊,那日許是日光花影之故,瞧得更是清俊不凡,令她極願親近。
不幾日他的生辰,她覺得這是親近他的良機,她該去賀一賀。她想起那日他立在清雅花叢中的風姿,本想去花園中摘一捧做賀禮,不想此花花期短暫,業已開敗。她憑著記憶中花叢的模樣稚嫩地臨了張圖在紙上,滿心珍重地捧著它去舅舅府中為他賀生。生辰那日他不同在花園中穿著便裝,一身神宮服顯出一種超出年紀的沉穩俊朗。他仍同橘諾嫦棣待在一處,只遠遠瞧了她一眼,便將淡漠目光移向別處。
午後她在後院一個小水溝中尋到了自己送給他的畫,墨漬已浸得看不出原畫的行跡,她的小妹妹嫦棣站在水溝旁奚落她:“沉曄哥哥說你被蛇養大,啃腐殖草皮長大,髒的要命,他才不要你畫的畫……”
彼時她同他講起這段往事,笑道,她同沉曄幼時只見過這麼兩面,此後她再未生出親近沉曄之心,也再未去母家舅舅處做過客。他同沉曄,其實從一開始就沒有緣分,她後來讓強求同沉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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