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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蘭蓀出事的那些天,她一遍一遍警醒自己不要去碰那些傷心的念頭,逼著自己只去想接下來都有什麼事,每一件事要怎樣辦。可到了後來,那團傷心就像是掉進重重棉絮的一根鋼針,她知道那針在裡面,卻不知道究竟丟在了哪一處,但若是摸索著去找,一不留神就會被扎個正著。
就像現在她來不及,可別人卻都像是比她自己更清楚:她的丈夫屍骨未寒,他家裡人就會當面質問她:除非你一輩子不嫁了;她有個“心懷叵測”的男同事登門拜訪,便被她丈夫的學生明目張膽地挑剔——彷佛在別人眼裡,她的人生就只剩下這一點餘興節目了。
她自嘲地笑,鼻尖有一點澀澀得發澀,隨手把那茶盞擱在了窗臺上,撐傘回房,將虞紹珩送來的兩冊線裝古籍用絲巾包好。
她眼下的這份清靜亦不過是虞家的廕庇,無論是因為許蘭蓀,還是因為舅母,她都不願意這樣受人恩惠;因為恩惠,也往往意味著“安排”,哪怕這“安排”是好意。她喜歡圖書館裡那一份與世隔絕的安寧,但勘校古籍不是她喜歡的事;而且,以她的“資歷”,也根本不夠格來做這件事。
除此之外,今晚那位幾乎不把自己當客人的虞家大少爺,也叫她有些應付不來。
他在她的廚房裡洗碗,就像是在粗陶茶具裡湊了一隻雨過天青的官窯宋瓷,看的人都會覺得刺眼,偏他自己渾然不覺;一眼看過去沉靜穩重,卻又常在她意料之外冒出些孩子氣的任性刻薄——就像今晚,他對魯滌安不加掩飾的敵意,簡直像只嗅到陌生氣味的看家獵犬——她皺了皺眉,這比方實在糟糕。
想起他“審問”魯滌安,又幾乎是脅迫著他一併告辭的情形,蘇眉又覺得好笑。他敬重許蘭蓀她能理解,魯滌安她也不想理會,但他這樣公然地干涉她的生活,無所顧忌的公子哥兒脾氣未免也太重了。
可他風箏畫得倒是真好,所以他才會覺得她想學畫是件好事吧?不知道除了風箏,他畫不畫別的。這麼想來,除了性情不好,這位虞少爺也頗有幾分可圈可點之處,這樣一個貴胄公子,居然也燒得一手好菜……蘇眉一邊想,一邊用鋼筆在信紙上描出了一個青花圖案的沙燕風箏,還想再畫點什麼,卻沒了主意,隨手勾了只蹲踞在柵欄前的大狗,想起那位虞少爺今晚的無理取鬧,便惡作劇地添了一條風箏線圈在那狗尾巴上,順手又“好心”地添了兩根骨頭;然而畫完丟了筆,她便覺得自己這舉動太過輕浮。
輕浮……她想起虞紹珩今晚的言行,或許是她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讓他覺得她輕浮?是的,在他和許多人眼裡,她並不是個十幾歲的小女孩,她是許蘭蓀的夫人,確切地說,是遺孀。
蘇眉一晚睡得都不安穩,一路走到圖書館仍是暗自忐忑。
昨晚魯滌安一個招呼不打,便無緣無故地跑到她家裡來,加之近來他對她那份熱心,就算她沒怎麼同人談過戀愛,也能察覺出他在轉什麼念頭。 本來她只作不明就裡地推搪過去也就算了,可是偏巧讓他碰上了虞紹珩,偏巧這位虞少爺又長了一張叫人誤會的臉……蘇眉心裡默嘆,她昨天已經很尷尬了,但願今天一天也不要讓她碰上魯滌安。
然而,她這輩子的運氣似乎在如願以償嫁給許蘭蓀那一刻,就全都用光了。她才上到三樓,一轉過樓梯拐角,迎面就碰上了夾著書的魯滌安。
“魯先生。”蘇眉低頭同他打了聲招呼,讓在一邊。
“哦,許夫人。”魯滌安見了她,驚訝裡依稀還帶著點慌亂,嘴上打著招呼,人反而向後退了一步,和平日的大方和藹判若兩人,連眼皮也不朝蘇眉掀一掀。
蘇眉見狀 ,猜度他多半是誤會了她和虞紹珩,可是昨晚那個情形,她也怨不得別人誤會。況且,要是這麼想能叫他從今以後不來打擾她,那他愛怎麼想就怎麼想去吧!她一點頭錯過了魯滌安,便往自己的辦公室去了。
18、綠意(四)
其實,魯滌安不是不想跟她說話,是不敢。
昨晚他被虞紹珩從蘇眉家裡“請”出來,口中猶自謙辭推讓:
“我就住在學校的教工宿舍,很近的,走過去就到了……”
虞紹珩卻看也不看他,只是彬彬有禮地拉開了後座車門,“魯先生,請。”
魯滌安在車門前略站了片刻,見虞紹珩一動不動拉著車門,自己若不進去倒像是故意晾著他,只好彎腰上車。只是他剛一坐定,那車門便紮紮實實地碰了過來,虞紹珩關門的動作是有點重,可要說“摔”倒也不至於;但就是這似是而非的微妙界限,反而讓魯滌安越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