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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使他的妻子,那位嬌小可愛的太太,為他那麼擔憂了。
總之,人性——這個鼻孔血紅、面目可憎、殘暴透頂的畜生抓住他了。霍姆斯抓住他了。霍姆斯大夫每天按時來看他。賽普蒂默斯在一張明信片背面寫道:一旦你失足走入歧途,人性便纏住你不放。霍姆斯不會放過他。他倆唯一的生路只有逃跑,不讓霍姆斯知曉,逃往義大利——無論何處,無論何地,只要離開霍姆斯。
但是,雷西婭不能理解他。霍姆斯大夫那麼善良嘛。他對賽普蒂默斯關心備至。他說,他一心想幫助他們。她告訴賽普蒂默斯,霍姆斯大夫有四個孩子,他邀請她去喝茶呢。
這麼說,他被遺棄了。全世界的人在叫嚷:為了我們,自殺吧,自殺吧!可他為什麼要為了他們而自殺呢?想想看,食物可口,太陽溫暖;而自殺這回事,又該怎麼辦呢?用一把餐刀,血流滿地,太噁心了——還是吸煤氣管吧?他太軟弱了,幾乎連手也難以舉起。況且,他已被判決,遭到遺棄,孑然一身,同瀕死的人一樣孤苦伶仃;然而,在這孤獨中,卻自有莫大的欣慰,崇高的獨立不羈,逍遙自在,那是有牽掛的人無法享受的。誠然,霍姆斯是勝利者,那長著血紅鼻孔的畜生是勝利者。不過,即使霍姆斯本人也無法碰一下這個被拋棄、被排斥的畸零人,在天涯海角飄泊的最後一個厭世者,他回眸凝視紅塵,彷彿溺水而死的水手,躺在世界的邊緣。
正在那關頭(雷西婭出去買東西了),偉大的啟示降臨了。簾幕後面傳來一個聲音。埃文斯在講話。死者與他作伴了。
“埃文斯,埃文斯,”他呼喚著。
史密斯先生在大聲自言自語,年輕的女僕艾尼絲在廚房裡告訴菲爾默太太。當她端著托盤進去時,他高聲叫道:“埃文斯,埃文斯!”她大吃一驚,嚇得跳起來。她跌跌撞撞地奔到樓下。
雷西婭走進來,手裡捧著鮮花。她穿過房間,把玫瑰花插入花瓶中,陽光直射在花朵上,雷西婭在室內歡笑,雀躍。
雷西婭說,她不得不從街上一個窮人手裡買下這些玫瑰;不過,花兒差不多凋謝了,她說,一面插好玫瑰花。
唔,外面有一個人,肯定是埃文斯;至於雷西婭說的幾乎凋謝的玫瑰,則是他在希臘田野上採擷的。互通訊息意味著健康,幸福。互通訊息,他輕輕地咕噥著。
“你在說些什麼,賽普蒂默斯?”雷西婭問他,心中恐懼萬分,因為他在喃喃自語。
她吩咐艾尼絲跑去請霍姆斯大夫。她說她的丈夫精神錯亂,幾乎連她也不認識了。
“你這個畜生!你這個畜生!”賽普蒂默斯罵著,因為他看到了人性,也就是霍姆斯大夫,走進房間。
“哎,這一切是怎麼回事?”霍姆斯大夫用人世間最溫和的語氣問他。“胡言亂語嚇唬你的老婆嗎?”霍姆斯會給他服一些藥,讓他安睡的。如果他們很有錢的話(霍姆斯冷嘲地掃視一下房間),如果他們不信任他的醫道,那麼,他們滿可以上哈利街(64)去求醫;霍姆斯大夫說這幾句話時,不那麼和顏悅色了。
時間恰恰十二點正,大本鐘敲響了十二下,鐘聲飄蕩至倫敦北部,同其他鐘聲匯合,又與雲彩及煙霧飄渺地交融,終於在藍天翱翔的海鷗之間消逝了——當克拉麗莎·達洛衛把綠色衣裙放在床上,當沃倫·史密斯夫婦一走上哈利街,就在此時,正午的鐘聲敲響了。十二點是他們預約的時間。雷西婭望過去,心想,那也許就是威廉·佈雷德肖爵士的寓所吧,門前停著一輛灰色汽車。(一圈圈沉重的聲波在空中迴盪而消融。)
果然——是威廉·佈雷德肖爵士的汽車,那輛灰色汽車,車身低、功率高,嵌板上只簡樸地刻著他的姓名縮寫,字字連綴;似乎他認為,不宜刻上貴族的紋章,因為他更高貴,乃是神靈的助手,傳播科學的大法師。正因為汽車是灰色的,為了同這莊重與柔和的色澤相配,車內層層疊疊鋪設灰色毛皮和銀灰色毛毯,這樣,爵士夫人在車中等候時就不會受風寒侵襲。威廉爵士經常駕駛六十英里甚至更長的路程,到鄉間去為那些有錢的病人出診,恰如其分地索取高額診金,因為這些病人付得起。爵士夫人背靠座位在車中等候一小時或更長一些時間,膝蓋周圍用毛毯裹住,心中有時想著病人,有時想著一堵金牆;就在她等待的時候,金牆每分鐘都在增高;她這麼想是有道理的,因為金牆能使他們倆擺脫所有的變故和憂患(她曾勇敢地忍受憂慮,他倆曾苦苦奮鬥)。她這麼想著、想著,感到自己置身於寧靜的海洋上,那裡唯有香風吹拂;她受人尊敬、讚美、羨慕,她的願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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