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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湘蓮看他臉色稍緩,便仗著膽子道:“王爺既然拿我當兄弟,有句話,我不得不說。寶玉的事情,我以前也聽過一二,你這樣不聲不響搶了林姑娘,等寶玉出來,怎麼跟他交待?”
這樣簡單的一席話,卻像把刀子,毫不費吹灰之力,猛然插在水溶心上,痛得他長久不能言語。是啊,該怎麼交待?他也曾在心裡,反反覆覆地問過自己,卻什麼也想不明白。難道說自己一生情之所鍾,愛上的,到底是不該愛的人。這些天以來,只要這個念頭閃過腦海,哪怕是吉光片羽的一瞬,都會壓得他喘不過氣,渾身便如刀刮似的,清冽冽的痛。
那一夜紫菱洲的月亮,那一卷綿長的地藏經,那麼多無可壓抑、羞於啟齒的心事,到底該如何一刀斬斷,說清道明?
“是我對不住他,等寶玉回來,只要他想要、只要我有,都會盡力的補償他——”
“若他什麼都不想要呢?”柳湘蓮定定瞧著他,顯然非讓他聽下去不可。
水溶想了一想,只得勉強低下頭:“總不能要了我的命去。”停了停又道,“就算是他真要,我也認了。”
“好。”柳湘蓮默然開腔道,“有你這句話,什麼都不消說了。其實王爺的心境,我未嘗不明白,想當年,三姐死的時候,我也傷心失意了好一陣子,可事到如今,心也就慢慢淡了。什麼來生來世、天道輪迴都是狗屁,縱是她活著,也再世為人了吧?她那麼作踐自己,無非是讓我記她一輩子,這傻丫頭,真是……”
“真是什麼?”水溶撇了他一眼,唇邊勾起薄笑,“最難消受美人恩,你是今天才知道麼?她那般烈的性子,容不得你輕賤,也容不得你拒絕,所幸毀了自己的性命,好叫你後悔一生一世。這樣狠的心腸,怕是連堂堂男兒都自愧不如。”
“我不怪她,只恨命,是命對不起我們。”柳湘蓮推開窗,有鳥兒撲稜稜閃過,夜裡空懸著一鉤清冷的月,過了許久之後,才聽他自言自語道:“起初在心裡,我是反覆恨過自己的,如果不是我的莽撞,一切都不會落得這樣。可過了許多年後,我才想明白,做人大可不必如此辛苦,你若真心喜歡一個人,就該讓她知道,縱情快意豈不更好?不然到死的那點悔悟,真是太遲了……”
“是呀,做人這麼辛苦,自己受著煩惱,到頭來有什麼樂趣?”
兩人各懷著心事,任那一片清輝穿窗入戶,在地上投出虛淡的月影,只是無人言語。
“砰砰!”聽見有人叩門,水溶先是一愣,隔門傳來極小的動靜:“柳相公,你要的酒菜已經備齊了。”柳湘蓮大步過去,開門接了剔紅食盒,拋給他幾兩銀子:“幹得好,回頭再賞你。”
“來來來,我弄了一罈陳年的汾酒,咱們今晚吃個痛快!”
水溶看他開了封泥,苦笑著擺了擺手:“不成,我酒量淺,吃多了可是會耍酒瘋的。”
柳湘蓮也不囉嗦,先是一氣痛飲,舔了舔嘴唇,道:“你自己才說活著辛苦,一罈子酒怕什麼?我平日都是胡喝海飲,今晚敬王爺一杯,才不糟蹋了這好酒。”
水溶伸手接過酒盞,慢慢呷了一口,隨後一飲而盡:“噯,好久沒這麼痛快了。”
“怎麼?”柳湘蓮眉頭輕佻,問道,“王爺身居萬人之上,莫非還有什麼不如意?”
“也沒什麼。”水溶看著手中把玩的碧玉斝,目光有些微醉意,“只是方才聽你說縱情快意,想來這世上,得意的日子少,失意的日子多,總是被俗事捆著,竟從不能快意一回。”
柳湘蓮“嗤”地一聲笑起來,在他肩膀上拍了拍:“貴府上金屋藏嬌,可享福的很吶,以王爺的好相貌,是得有個這樣的女子在身邊襯著,方不算辱沒了她。再說……”他話鋒一轉,故意湊近了問,“唉,你老實告訴我,她心裡還惦記著寶玉,是不是?”
水溶並不理他,自顧奪過酒罈往口裡灌去,一氣喝了大半壇,許是喝的太急快,冰涼的酒液順著嘴角往下淌,淋淋漓漓灑了滿懷,他本不善這種狂飲,一連沒頭沒腦的灌下來,有幾分狼狽地咳著,嗆得差點喘不過氣。
柳湘蓮看他這樣,又是心疼又是想笑,只得捱過去坐下,伸手替他拍撫著後背,順順氣息道:“喝不慣就別喝了嘛,這可好,真喝成瘋子了。”
直到差不多盡興,水溶才晃了晃酒罈,慢慢舒過來一口氣,兩道狹長秀挺的眉毛,忍不住皺起來:“這哪是汾酒,分明是三十年的花雕,虧你還有臉拿來糊弄我!”
沒料到被拆穿了,柳湘蓮“噯呦”了一聲,面上有些發臊,只得支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