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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方才在笑什麼?”他忍不住揶揄。
“我方才哪裡笑了。”她也一反常態地回嘴。
“你臉上沒笑,可是心裡在笑,我從你那眼神兒裡,看得一清二楚。”
黛玉忍了幾忍,耐不住那笑意,還是從眼角深處溢了出來。她笑起來的時候,如冰面上拂過的春風,驀然將他的心思都攪亂了。他情不自禁地伏下頭,用嘴唇輕吮她的耳垂,哄著她道:“聽說你學問好,我正有一惑不明白,你給說解說解。殘唐五代以來,我最不喜歡晏同叔的詞,偏他的小令裡有兩句極好,不知你看過沒有?”
黛玉不知他賣得什麼關子,便追問道:“哪兩句,念出來聽聽。”
水溶順手將一綹散發撥開,在她耳畔吹著氣,小聲說:“《珠玉集》裡說的好,滿目山河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我知道你還想著他,不要緊,我可以等你,不過等太久了,會傷心的。”
他的聲音沉鬱入骨,在黑暗中悠悠地盪開,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嘴角含笑,情意綿綿,語氣裡盡是旁人不曾聽過的溫柔。那目光在她臉上一繞,她心頭不由有點發軟。
她斂低了眼睛,說:“其實我……”似乎想說些什麼,然而終究沒有出聲。
“別……”他低頭吻著她的臉頰,將她按了下去,“不喜歡也不要緊,別說出來。”
☆、廿陸
二月節,萬物出乎震,震為雷,故曰驚蟄。因著三月裡下了場桃花雪,暖的比往年都晚,寒食以後,漸漸熱了起來。晚春正濃的時候,又下了一場雨,這是春末夏交慣有的淫雨,個把時辰就過去了,總是捱不長久。
一刻鐘後,終於雲破天青,雨嘩嘩地順著屋瓦往下淌,瓢潑般的勢頭卻伏低了下去。這樣春雨輕寒的午後,梨樹下殘瓣如積雪般鋪了一院,院子裡靜悄悄的,只有落花拂地的聲音。
正值歇午覺的時辰,一排六角格的窗子都敞著,暖風撲撲地吹到身上來,黛玉不禁見了睏倦。叫人把枕榻設在走廊下,又怕受涼,榻前下了簾障子,拉起一掛銀紅的霞影紗,遠遠看著好似雲影在上悠然徘徊。
小半個時辰過去,有人躡著步子走了來,一面伸手推她。熱熱的掌心隔著她的衣裳,像塊烙鐵似的,彷彿要把那兩層羅衣都烤化了。她正迷迷登登睡著,只當來人是紫鵑,翻了個身,仍是不曾理會的意思。
“還睡呢,也差不多了吧。”那人微不可聞地一笑,撿起柄身邊的鵝毛扇,在她鼻端搔了搔,黛玉被他撩撥的睡意全無,不覺睜開眼來,就見水溶站在跟前,一雙笑意清澈的眸子,被他背後的陽光罩在樹影裡,微微有些發虛,只餘下奪人眼目的柔意。
“大冷的天,你還在風口上躺著,仔細凍著了。”水溶在床邊坐下,伸手將隔在兩人之間的簾子掀開了去。黛玉撐著身子起來,一面挽著頭髮,一面說:“剛洗了頭,這會子才晾著呢,誰知道就打起盹來了。”
水溶看著她理鬢,微笑道:“你可真懶,也不看什麼時辰了?這幾天胃口不好,還敢這樣躺著,不怕睡出病來。趕明兒叫太醫給你瞧瞧,有沒有毛病?”
“我哪有那麼嬌貴,不過躺著歇一會兒,會有什麼毛病?”黛玉將手絹壓在唇上,咳了兩下,“你現在越發的囉唆了,像個老媽子一樣。”
水溶聽她這樣說,不覺搖頭笑笑:“別這麼任性,太醫說你胎氣不足,要多注意身體,萬一有個什麼閃失……我怕會傷到孩子。”
黛玉輕輕應了聲,低頭看見自己腹部隆起的弧度,伸手撫摸,已經四個月大了。那裡頭有小小的胚胎在成長,固然摻了他一半的骨血,到底是她的孩子啊。也許從此往後,這就是她一生一世的倚仗。
是從什麼時候起,心思被他牽絆住了呢?好像有什麼在墜著她,往更深處的深淵墜下去,她一直以為,某種感情只要視而不見,只要不開口承認,那便不是真的。可那感情像是毒瘤,從心裡長出來,緊緊地把她縛住。似乎什麼已經滲入骨髓,讓他們之間有了血肉的牽連。
越女暮做吳宮妃……以此看來,那夢裡的籤倒真是應驗了。
她出了一口氣,有意將話岔開:“不是說外頭有事,今天不過來了麼?”
“哦,也不是什麼大事,東平府上做壽,我不放心你就推了。”他說的平常,誰都知道四王之間明爭暗鬥,差之毫釐失之千里,動輒就關乎性命。東平王素來與他不和,這趟壽宴豈是想推就能推的乾淨。私底下那些事情,黛玉雖然不甚明白,心知是為了她才這麼做,不覺有點兒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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