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部分(第3/4 頁)
米哈伊爾輪流扯開兩邊帷幕,朝向半圓狀一層層階梯式升高的觀眾席,座椅密密麻麻,椅上空空蕩蕩。他望著觀眾席,手臂抬向側面,對牆角的大提琴十分隨意地揮揮手,說:“奏一曲,萊因哈特。”
“我很久沒碰過樂器了。而且這裡沒有鋼琴。”
“誰說要跟你合奏了?不願意就直說。”
萊因哈特聽了這飽含不滿的話,反而安心。“沒有不願意。”他快速回答,走到大提琴前,開始慢慢地撫摸它,熟悉它。他摸的時間是如此漫長,連米哈伊爾漠不關己的注視也逐漸變成略含驚訝的凝視。這時,他才從唇角咧出一個笑,坐下來,搭弓上弦。
他拉起《堂吉訶德》裡的一段大提琴獨奏。頑固的騎士朝風車發起衝鋒,他也用手中弓弦向心裡不知名的恐懼發起衝鋒。有那麼幾十秒,他好像徹底沉溺進去,忘記他面前是空曠無人的觀眾席,忘記旁邊站著的是他曾經的敵人和現在名義上的盟友。然而到了末段,他又像每個大夢初醒的人一樣,帶著冷汗迴歸了現實世界。他怎能忘記衝鋒的結果?一場荒唐可笑的滑稽劇,正如他眼下的處境。
演奏頓時成了煎熬。還有十秒,他在心裡默數,還有十秒就要結束了,然後他要立刻起來,跟米哈伊爾告別。
九秒……六秒,五秒,四秒……
米哈伊爾突然伸出手,抓住弓弦。他蹲著,又低著頭,根本看不清表情。
音樂戛然而止,沉默卻沒有跟隨降臨,米哈伊爾用一種夢遊似的飄渺、卻同時十分清晰地聲音,問他:“你曾經絕望地愛過什麼人嗎,萊因哈特?”
被問的人倉皇地搖了搖頭。問的人卻根本沒抬頭看他,說:“我知道它的滋味。你在潛意識裡其實早就明白結局是什麼樣,但還是固執地沉溺進去,舞著,笑著,跳著……不知道你在別人眼裡早成了一個小丑。最後夢醒了,又想倉促地結束這段歷程,明明自己在沉溺時已醜態百出,醒過來還要故作鎮定地想把這出醜劇演得不那麼明顯。可這樣做,反而更加明顯了,還更顯得你卑微又虛弱……”他仰臉,懷著幾絲柔情似的摸了摸萊因哈特的臉,“所以我才聽不下去。”
他抓住他的手,依然停在臉頰邊上:“這麼說,我的演奏,你的生活,都犯了同一個錯。”
對方的語氣忽然激昂起來:“是的!……本質上,就是同一類錯誤!”
彼得實在擁有可怕的洞察力。當米哈伊爾幾乎是自暴自棄時才展露出的一面,卻被他早在日常的交往中察覺出來。那個強勢的面具被米哈伊爾自己不堪忍受的摘下了,這是不算久遠的從前萊因哈特夢寐以求的場景。但是他既不想嘲笑、也一點也享受不了這個場景。一個失敗者面對著另一個失敗者,只會更想逃離,絕不會從中品嚐到所謂勝利的歡愉。
他明白自己無法應付這個局面,好在米哈伊爾也沒期待他的回應。其後的話,幾乎全是把他當做一個用來傾訴的木偶而作的喃喃自語。
“我的世界裡本來也算豐富多彩,直到維克多來到我身邊。我遇見過太多強勢的君主,然而沒有一個像維克多一樣……我的生活,我的事業,我的家人,全都被維克多的理想吞併了。我的確也相信我們能做好搭檔,一起對抗蘇維埃的敵人,扯掉亞歷山大那張虛偽的嘴臉,然後世界會進入永恆的光明與溫暖。但我還是一個人類,不想被一種事物百分之百地佔有。我需要別的聲音,別的色彩……與維克多不相違背的、但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慰藉。……然後我找到了他。”
“我是那樣全心全意地……當兩者再也沒法維持和諧的時候,我甚至想過離開維克多。多麼可笑啊,可我確實有一個瞬間,出於要失去他的恐懼,想要和他隱姓埋名逃到別人再也找不到的地方……這太荒唐,即使當時的我也知道。但總有別的辦法,一些溫和的、可以實行又不對我們的公共立場造成干擾的辦法……但是他……我永遠不能原諒!他沒有做任何努力,直接就放棄了!”
“就好像那些年全都是幻影,是我一個人的獨角戲。雙人舞變成了單人舞,我還想跳下去,詢問他,才發現他早就離開了。這究竟……又算什麼呢?”
“我可以接受他因為不再愛我而離開我。但是他的放棄,讓我覺得他也許從來沒有在乎過我……而我被徹底地愚弄了。那就算了吧。我要把他忘記,回到我應有的,和維克多共同享有的世界裡去,他的成就就是我的成就,他的夢想就是我的夢想……”
那隻冰冷的手從萊因哈特手裡無力的滑脫,落到膝蓋上。
“可是維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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