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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厭一切堅硬的東西——從食物到鞋底,學習他永遠把自己的感官調到最靈敏的頻道。兩人都頎長白皙,神情都相似,看起來就像水仙花少年以及他在水中的倒影。
無論是生活方式還是樣貌,都是靠錢堆出來的,他們用的當然是科夫父親的錢。科夫此生最大的矛盾,是他既憎惡金錢所代表的庸俗,又要依靠金錢獲得憎惡他人的資本。
科夫說自己要一點點從父親那裡套出夠幾輩子揮霍的錢,然後向父親公開自己的性取向——給父親最後的打擊。
然而,科夫的父親卻在報復來臨前死去了。科夫去醫院看了父親最後一眼,回來之後沉默了好幾個小時,然後拿出閒置很久的小號坐在窗邊吹奏,佝僂著的脊背在午後勾勒出一道瘦弱的光,腳緩慢地打著拍子,像是一座古董鍾。
科夫吹出的一切是如此溫柔,讓拯民的心一抖,幾乎滾下熱淚,他想和那些消逝在空中的音符一樣,跪在科夫的腳邊,乞求和他多待一會兒。
那天晚上,他們互相吻著,科夫如小獸一樣嗚咽許久,然後轉過身去,潔白的背脊如同劍鋒上的寒光。拯民像瞎子一樣伸手去摸索,卻只摸到孤獨。他意識到,自己永遠無法給科夫安慰,永遠也無法走進他的腦海,修改他的孤獨,哪怕一絲一毫。
那天之後,科夫和圈子裡的朋友全斷了聯絡,買了這套較為安靜的西邊的公寓,自己則經常好幾天、好幾個禮拜失去聯絡。這是拯民的初戀,他後知後覺在幾個月後才發現,科夫正在以一種傷害最小、最自然而然的方式跟他告別。
直到科夫徹底地離開,他們那些曾經的朋友也隨之徹底失蹤,拯民才發現自己是科夫半途而廢的贗品,一切倨傲、墮落和虛無都是狐假虎威。骨子裡,他從未長大,他依然是那個謹小慎微去討好他人的孩子。
第三章
假如拯民和母親的關係沒有破裂的話,那麼他就不會如此孤獨。他或許會盡一切努力去做一個讓母親驕傲的孩子。他不會允許自己墮落,他會是人類的大多數,愉快地在他人制定的標準裡過完一生;他不會允許自己心碎,不會允許自己在深夜號啕。
可是,拯民卻無法原諒母親,無法原諒她在他身上施加的一切。等她意識到拯民漸行漸遠的冷漠時,才發現兩人關係破碎得無法修復。她曾徒勞地讓拯民回憶往昔,以此來喚醒他心中的溫情。她不知道的是,拯民都記得,這也是他痛恨母親和自己的原因——他什麼都記得。
他記得自己小學放學後,就去母親開的餐廳待著。餐館打烊,她會騎腳踏車帶他回家,他坐在前槓上,困在她的懷抱裡。回家之後,母親會像一個奴隸一樣給他洗腳,他在一陣陣波浪一樣的暖意中打瞌睡。
七歲那年,母親帶他去琴行買下了那把最昂貴的小提琴。然後騎腳踏車帶他穿越半個城區,到了一片被銀杏覆蓋的居民區,敲了其中一家的門,一個威嚴的銀髮老太太開了門。
母親到底是如何說服本市最有名的小提琴老師收拯民為徒的,他一直都不知道。潛意識裡他也不願知道,不願猜測,只是加倍努力地練習,要把此生最傑出的成就奉獻給母親。而母親從不缺席他的演奏——無論是在老師家上課,還是在家練習,抑或是在學校裡表演。母親總是雙腳侷促地放在地上,微微屈著膝蓋,半眯著眼睛,彷彿在認清空氣中的小字。
那是他們母子關係最為融洽的時期。“成為一個著名的小提琴家”的目標,如同藤條一樣緊緊地把他們綁在一起。
母親餐館的生意蒸蒸日上,人手開始緊缺。某日拯民放學,看到後廚的碗櫥裡堆積著還沒來得及洗的碗盤。他立刻捲起袖子,蹲在大澡盆旁邊開始洗碗,同時享受著四面八方的讚美聲。
母親進入後廚時看到的就是拯民的雙手浸泡在滿盆的肥皂泡裡。“我的乖乖喲,你為什麼要這樣對你的老媽媽!”她驚叫著跑到拯民身邊,把他的雙手緊緊抱在胸口,眼淚順著臉頰流了下來。拯民羞赧地向她解釋,那一天是“三八婦女節”,老師要求每個同學幫媽媽做一件事。他繼續解釋勞動是一件光榮的事情。
“我的乖乖喲,我不讓你勞動,你好好拉琴就是對媽媽最大的報答。”
那天之後,拯民的練習變得更為勤奮痴狂,用老師的話說,“煙火氣全消”。每一次他將小提琴架在肩膀,母親挨個親吻他手指的畫面就出現在他的腦中,他狠狠地把手指碾在琴絃上,用疼痛把這畫面驅趕出腦海。
學琴的第五年,本市的文藝團體拉到一筆贊助,計劃自費租用維也納的金色大廳做一場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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